对话中的阿奎那与阿拉伯哲学

——2025年中世纪哲学青年论坛综述(1)

2025-07-09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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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中的阿奎那与阿拉伯哲学——2025年中世纪哲学青年论坛综述(1)  

  6月21至22日,2025年中世纪哲学青年论坛,即首届中世纪哲学青年论坛在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举行,本次会议的主题是“对话中的阿奎那与阿拉伯哲学”。

  对话中世纪哲学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开幕式上,中华全国外国哲学史学会中世纪哲学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教授吴天岳表示,中世纪哲学专业委员会又有了一个新的交流平台,这一论坛和规模更大的年会形成互补。中世纪哲学的一个鲜明特征就是“对话”。中世纪哲学包含拉丁、阿拉伯、希伯来、拜占庭希腊四个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传统,它们之间的相互交流比其他时期都要更为深入。中世纪的文化冲突和每个时代遇到的问题一样尖锐。当下,面对冲突,哲学家和哲学史家也需要更深入地思考新的对话起点。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员王希在发言中指出,中世纪哲学可以看作是古希腊罗马哲学的进一步延续和发展,它有四大传统,即拉丁天主教经院传统、阿拉伯伊斯兰传统、犹太希伯来传统、拜占庭东正教传统。这几大传统之间,相互影响,彼此交融,又各具特色。本次论坛围绕拉丁传统和阿拉伯传统之间的对话展开,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就是阿维森纳(伊本•西那)。拉丁传统和阿拉伯传统中的很多哲学争论和探讨是围绕着他的一些问题展开,由此产生了不同的学派和立场。后期阿拉伯传统的发展逐渐强调理性思辨与直觉体验的结合,从而向东方的儒释道传统靠近。当前,面对国际冲突,不同哲学和文化传统之间的对话和交流显然具有非凡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希腊—阿拉伯—拉丁的思想接受史
  以(新)柏拉图主义和亚里士多德主义为代表的希腊思想经由阿拉伯学者的系统翻译与注疏得以存续,并融入伊斯兰文明语境,而后在阿维森纳等哲学家那里发展出新的内涵。通过翻译运动,这些成果回流拉丁世界,并逐渐被阿奎那等经院哲学家吸纳,最终促成了几大文明传统的充分交融。这一脉络既展示了思想的传承演进,更成为文明在互鉴中共同推动智识发展的生动见证。山东大学人文社科青岛研究院哲学所、犹太教与跨宗教研究中心教授董修元梳理了《哈义·本·叶各赞》原型故事在中世纪阿拉伯、犹太及拉丁哲学传统中的传承和演化。董修元指出,《哈义》最初是阿维森纳写作的一个寓言故事,将宇宙结构和灵魂纵向上升过程象征化为从西方到东方、从黑暗到光明的纵向游历过程,而扮演向导角色的哈义则是能动理智的人格化。这个故事引发后世众多仿作、续作,成为一个经典的哲学写作题材,并出现接续(以亚伯拉罕·伊本·以斯拉和苏赫拉瓦尔迪为代表)与再造(以伊本·图菲利为代表)两条演化线路。伊本·图菲利借取原版的部分人物和意象,开发出荒岛孤儿情节,将故事从精神游历的隐喻改造为探索人类理智独立实现自我完善之可能性的思想实验。迈蒙尼德与阿奎那先后延续这一发展道路,将主题集中到宇宙生成论的两难探讨,在基本相同的“实验”条件下得出彼此具有微妙差异的结论。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张天一探讨了阿拉伯古典哲学奠基作之一《亚里士多德神学》与苏赫拉瓦尔迪创建的照明哲学之间的思想关联。张天一指出,《亚里士多德神学》一书虽归于“亚里士多德”名下,实为9世纪翻译运动中由肯迪翻译圈对普罗提诺《九章集》Ⅳ-Ⅵ卷的自由意译和改写,蕴含对普罗提诺新柏拉图主义思想的原创阐释,成为向阿拉伯传统传递该思想的核心文本。苏赫拉瓦尔迪的照明哲学采用超理性的“神化”路径,旨在复兴“东方智慧”,有别于以伊本·西那(阿维森纳)为代表的逍遥学派哲学传统。张天一以《神学》第一卷为例,从四个层面论证该书很可能构成照明哲学的重要思想源泉,并揭示其在阿拉伯古典哲学体系建构中的基础性地位。
  南京大学哲学学院特聘副教授刘鑫探究并对比了阿维森纳和阿奎那建构“形而上学”这一学科的核心思路和方法论架构。目前学界达成的共识是,阿维森纳在古希腊哲学神学传统之外构造本体论,开创形而上学的第二开端。同时,学界一般认为阿奎那继承阿维森纳的本体论建构,亦将形而上学定性为本体论。但刘鑫指出,阿奎那实则并未像阿维森纳那样将神排除出形而上学的主题,而是将神纳入到存在序列,构造出本体论—神学的形而上学架构。导致两种体系之差异的原因在于:其一,阿奎那用解析法替代三段论作为建构形而上的方法。其二,二者有不同的哲学神学侧重:阿维森纳重视必然性,阿奎那将实在性放在首位。其三,二者诉诸不同的哲学资源:在形而上学主题这一问题上,阿奎那诉诸亚里士多德《物理学》,阿维森纳则注重被新柏拉图主义亚历山大里亚学派重构和强解释过的《后分析篇》。
  阿维森纳与后阿维森纳的阿拉伯哲学传统
  阿维森纳构筑了阿拉伯哲学的体系化高峰,其对亚里士多德的诠释既成为一时的思想基准,又催生出无尽的解释空间与持续争论。后阿维森纳传统中,注释者或坚守其框架,或借批评拓展思想边界,这种内蕴的解释张力映现了阿拉伯哲学在传承演进中的复杂维度。
  柏林洪堡大学哲学系助理研究员马睿智探讨了阿维森纳对“感觉媒介”的理解及其对批评者的回应。马睿智指出,在《探讨集》中,阿维森纳澄清并辩护了他所理解的亚里士多德及其追随者的一个核心观点:媒介自身虽能传递可感形式,但并不因此而受其影响。就视觉感知而言,阿维森纳主张,作为媒介的空气能够传递可见物体的颜色,从而在眼中引发该颜色的再现,但空气本身既不会染上颜色,也不涉及时间的推移或运动的接受;这正是他所谓“传导”之确切含义。然而,这一理解显然与常识相悖。正如他的弟子巴赫曼亚尔所提出的质疑所示:在传导过程中,传导者处于动因与受体之间,理应先接受来自动因的作用,然后再将此作用传导给受体,从而完成传导,因为物体之间的一切作用均是通过接触和碰撞完成的。阿维森纳则拒绝这一观念,并通过其视觉理论体系做出回应,特别是他对于光之非物质性的坚持,他认为媒介本身不受动但可以传动这一可能性不但无法被理智排除甚至可以得到证明。
  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助理教授蔡震宇重构了后伊本·西那传统中经院哲学大家法赫鲁丁·拉齐在《东方研究》一书中对于存在—本质关系的哲学反思。蔡震宇指出,从纳赛尔丁·图西开始,拉齐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常被刻画为:事物的本质于心外已然确立,进一步通过接受或失去被称作‘存在’的属性而得以存在或不存在。这一理解主导了当代学界对于拉齐在存在—本质区分问题上的实在论解读。但通过检讨拉齐在《东方研究》第一门《论存在》中的讨论,我们将会发现此一时期拉齐的立场难以在实在论—概念论框架下得到处理,而是体现出一种去存在论的思想倾向,即:存在—本质区分是一种使得存在论反思得以可能的意义区分,但这组区分本身又无法在存在论的论域中得到处理。
  中国社会科学网记者  李秀伟
【编辑:李秀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