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心声】偶然与宿命——我为何选择哲学

2025-01-0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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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高中文理分科的时候,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之所以没有半点犹豫,并不是因为我对文科情有独钟,更不是因为我对选择文科之后的未来生活充满了自信,或者对未来的职业规划有了清晰的认识。毋宁说,那纯粹是一种历史的偶然,因为初中的一些经历就已经为我后来在文理分科中选择文科埋下了伏笔。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物理老师喜欢对学生罚站,而化学老师则经常让背不出知识点的学生交罚款。我对此颇感不屑,也不觉得这样值得提倡。相比之下,语文老师的课堂总是对我充满了吸引力。她不仅课上得好,人还很温柔,课后也愿意跟我们交流,还经常借书给我看。我至今还记得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解世界名著的情形,文学的魅力和语言的力量就那样灌注到了我的心灵,对文学的热爱也由此萌芽,甚至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后来,中考时我的语文得了全校第一,高中时曾选择读文科并立志成为作家。

  上大学的时候,尽管我没有就读于文学系,但想成为作家的愿望一开始还是比较坚定的,我几乎每天都要去图书馆看书,也一直保持着写作的习惯。然而,随着阅读面的扩大,我逐渐发现,最吸引我的并不是文学,而是哲学,是那些宏大抽象的理论叙事,是智慧和真理的召唤。我尤其记得,当我读到卢梭时的那种惊奇与震颤,读到尼采时的那种热血沸腾。于是,在决定考研的时候,我背离了自己的文学梦想,最终选择了哲学。

  硕士毕业后,我准备继续考博,当时报考了三个学校,但在我临行去考试之际父亲恰巧生病住院,住院费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家里四处借钱,我心里也颇为忧虑。由于准备不足,报考的三个学校只有一个进入复试,最终也没有被录取。由于考博的最后一战在北京,我就筹划着在北京找工作,好在找工作的过程比较顺利,上班的公司氛围和环境都很不错,老板和同事对我也都非常好,而且工资水平还可以,工作半年之后我就将家里欠的钱还上了。所以,在2013年初,当我决定辞职继续考博的时候,我觉得我似乎辜负了老板的栽培和好心。辞职以后,我在人大附近租了一个小隔断间,空间逼仄,没有窗户,晚上此起彼伏的鼾声总是吵得人难以入眠。然而,我每天坚持到人大的公共教室去自习,一直坚持了几个月,那年,我考博成功了。

  入学以后,我保持着备考时的学习节奏,丝毫不敢松懈,但奇怪的是,我从来都不觉得累,甚至还在这种多少有些单调的学术生活中体会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乐趣。我就这样从纷繁芜杂的尘俗世界脱身,在自己的精神领地中耕耘,仿佛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然而,事实上,没有人可以超凡脱俗,也没有人可以不被时代裹挟。当我即将博士毕业步入职场的时候,我的学术理想就遭到了一次严重的考验。摆在我面前的主要有两条路:一是从政,一是进高校教书。从内心来讲,我是比较喜欢读书思考的,因而更偏向于去高校教书。但是,当从政的机会就摆在我面前,并被许以美好前程的时候,我是十分犹豫的,甚至有些焦虑。我想,如果去高校从事哲学研究,除了考核和非升即走的压力、发文及申课题的压力、评职称的压力,还要应对生活的压力。此外,一个人要坚守学术、固执哲思其实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有些人将学术当成了捞取浮名浮利的工具,将学术交流变成了学术交往,将学术能力的培养和提升变成了关系的运作和利益的往来,失去了对于学术的真诚和对思想的敬畏。那么,学术对我而言一定就是最正确的那条道路吗?我其实对此没有任何把握。

  思前想后,我最终还是决定成为一名高校教师,选择去做哲学研究。因为我觉得哲学可以带给我心灵的慰藉,也可以带给我看待世界的全新视角和积极认真的生活态度。康德说,“既然我已经踏上这条道路,那么,任何东西都不应该妨碍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没有康德那么坚定,也没有康德那么伟大,但我愿意在康德这样的伟大哲学家的感召下,去感受不一样的星空,去修炼一颗对人对己的慈悲之心。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思想的荆棘中觅得心安、智慧与光明,但至少我从不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哪怕它只是一场偶然的相遇。我也从不畏惧前行的艰辛,因为一旦选择,就拥有了一种创造和成就自己的宿命。正如荷尔德林在《更高的生命》一诗中所说:“人选择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决定,离虚幻而识智慧。”即便我们的很多选择都并非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充满了各种偶然和戏剧性,甚至只是一时的怦然心动,但我们依然视若珍宝,义无反顾。至于智慧,它虽是我们一贯和始终的追求,然而我们却似乎总是离虚幻更近。这或许就是我们时代的悖论,或许也正是我们选择坚守和相信的意义所在。

  (作者系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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