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现代化，特别是人的观念现代化。人的现代化既有赖于器物改变和制度变革，也有赖于人自身的改变，成为主体意识觉醒、禀赋现代价值、具有理性精神的现代人，为此就要进行思想启蒙。

　　历史上的思想启蒙是一场通过对宗教偏见、迷信和封建特权、专制的批判，改变旧观念、建立新观念的思想解放运动。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启蒙的局限性并肯定其推进人的觉醒和社会进步的历史意义。他们创立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既批判继承了启蒙思想家自由探索、怀疑批判、理性逻辑、求真求实、创新进取的科学理性精神，确立了实事求是的原则和科学理性的方法论，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以及资本主义制度必然灭亡的历史趋势，闪烁着真理的光辉；又批判继承了启蒙思想家重视人、强调人的价值优先性以及诉求“合乎人性”的优秀价值取向，并在此基础上设定了人的彻底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目标，在价值观上实现了革命性变革，开启了人类优秀价值发展的新路向，实现了科学性与价值合理性的统一。

　　思想启蒙对人的觉醒具有双重意义：启蒙使人意识到自己的“自为价值”即人作为主体对自身的意义，意识到自己价值的内在性和优先性，即人在价值上截然不同且高于其他一切存在物；意识到所有人在价值上具有同质性，都具有同等的权利，都应当受到同等的对待；意识到自己的个性、人格、权利、自由和尊严，提升人生存的意义和发展的意识。启蒙使人意识到自己的“为他价值”即对他人和社会的意义，凸显人“自我实现”的需要，提升人服务他人和社会的责任意识、奉献意识，激发人的创造欲望和行为，提高人的创造力，既能增强人对社会和他人的贡献，又能使人在对象化活动中得到他人和社会认可。

　　目前，人的现代化受到两方面因素的制约。一方面，在改革和观念变革上，一些前现代问题不同程度地遗留下来。在现代，世界交往和开放极大地推进了社会进步，为人的发展提供了现实条件和可能，但人的观念现代化尚需要发展。另一方面，市场经济体制在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同时带来了以资本逻辑盛行、社会公平失衡的现代性问题，导致人的片面化生存和发展。

　　这就决定了人的现代化同时面临着前现代问题即“人的依赖关系”和现代性问题即“物的依赖性”双重障碍的制约，面临着既要超越前现代问题而进一步建构现代性，又要克服现代性的负面效应而推进人的发展的双重任务。从人的现代化的要求以及清除人的现代化障碍的顺序来说，在当代，克服“前现代问题”即“人的依赖关系”更为迫切，这个问题不解决，就不能解决后一个问题。

　　当代思想启蒙具有丰富的含义：一是提升人的主体意识，达到价值自觉，既做到“自为价值”的觉醒，尊重自己，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又达到“为他价值”的觉醒，追求更有意义的生活，确立责任意识，充分表现自己的性格、能力，使自己的潜能和能力得到充分地发挥和发展，在服务社会和他人的过程中实现自我。二是建构理性精神，尊重科学，提升独立思考意识和能力，形成逻辑清晰的科学思维方式，确立正确的是非观念，明是非、讲道理，既问立场，更问是非，将立场置于正确的是非判断基础之上，将信念建立在尊重事实和诉诸理性的基础之上。三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秉持反思精神，超越盲从心理，突破信息茧房的遮蔽和束缚，在认识上始终秉持开放和宽容的心态，以实践检验真理，在实践的基础上修正错误，得出新的认识。四是自觉倡导和维护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弘扬和践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始终站在人类道义的制高点。五是回归人性和常识，遵从人们追求幸福、有尊严、有意义的生活这一最基本的愿望，将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作为理论和社会发展最根本的目的和依据。

　　在当代，我们既要积极借鉴人类的科学知识和共同价值，又要充分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华，更要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性精神和实现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和人类解放的价值追求作为指导，引领人的现代化与思想启蒙的方向，在此基础上塑造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的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

　　（作者简介：首都师范大学资深教授、燕京人文讲席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