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运鹏，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长聘教授。

　　今天我报告的是关于“图像表征和语言表征及其在心灵建构中的角色”的主题。这是一个既有历史维度又有系统维度的课题。

　　想象一下，如果我要向大家报告德国的地理状况，我有两种可能的方式，第一种是通过绘制德国地图，第二种是用语言描述德国的地理位置，比如说柏林位于海德堡东北方向550公里等等。前者可以视为一种图像表征，而后者则属于语言表征。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当我们心灵或思想去表征世界的时候，它更像图像表达，还是更像语言表达？这个主题可以自然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我们研究图像表征和语言表征的区别，然后在此基础上探讨心理表征更偏向于哪一种。报告大致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简要梳理历史背景；第二部分讨论图像表征和语言表征的七个重要区别；最后，第三部分在此基础上，我们将探讨根据这七个区分，我们可以得出心灵更倾向于图像还是语言的结论。我的结论是心灵更倾向于语言。

　　从历史上看，这实际上是一个具有深刻历史渊源的话题，像早期、近代早期的哲学家如笛卡尔等，在他们的文本中包含了大量相关资源，但他们并没有特别明确地意识到要将其处理为独立的话题。他们的主要关注点在于形而上学，而不是表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现代人提供了大量的资源。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早期分析中，学者们长时间以来都专注于语言表达，很少关注图像表征。因此，这也是一个比较有历史意义的现象，我们不仅仅是从形而上学转向了另一种不同于语言表征的图像表征。在近几十年中，关于心理本身的区别又开始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所以现在正处于所谓的复兴阶段，这当然也是历史上的一个脉络。简而言之，为什么要关注图像表征和语言表征的区别？毫无疑问，这是为了研究心灵是更倾向于图像还是语言。但即使抛开这一点，单纯地讨论这两种表现形式的区别本身也是相当有意思的。

　　首先，我们可以尝试研究某种不同的表征方式，它们可能各自都非常有趣。其次，在研究图像表征时，特别是在发现它们与语言表征的区别时，我们可以反思我们自己的语言表达。

　　现在我将讲述七个图像表征的例子。我们选择了地图作为代表。为什么选择地图？有许多理由，其中一项是地图的语义相对其他形式的图像表征来说更容易确定。就连照片也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可能会存在头大身小的问题。这时，照片中的形象如何反映出真实人物的身高和头身比例就不那么容易解决。相对而言，地图的语义更容易一些。因此，我们选择地图作为最容易细致研究的例子。图像如地图，展示了与柏林城区相关的空间布局，而语言描述了该地区的细节。尽管地图与语言的相似之处在于它们都描述着某一地区，但语言与地图在意义上并没有相似性。这是第一个区别，即图像和语言在表达上有着深刻的差异。

　　其次，在研究地图时，如果我们将地图上的一个地点稍微移动一下，地图可能会出现错误，但是关键在于，移动后地图会自动形成一个新的自洽的表格系统。然而，在语言中，如果我们更改了一个句子的内容，其他句子并不会自动改变，这可能导致内部矛盾。这是第二个区别，即图像能够自动改变，而语言不能。

　　第三个区别关于语言和地图对信息的组合方式。语言可以将多个句子合成一个复杂的命题，而地图却不具备这种特征。我们可以指出地图无法单独表达特定内容，相对于语言来说，具有更强的整体性。

　　第四个区别涉及到在语言和地图中表达命题时的方式。地图有一个特点，当地图表达了某个命题时，它会同时表达相关的其他命题。然而，在语言系统中，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需要专门表达才能成立。

　　第五个区别是关于语言和地图在表达特征时的方式。我们可以发现，语言在表达某一特征时，会凸显该特征，而地图则不具有这种效果，可能同时凸显所有特征。

　　第六个区别是关于语言和地图的表达方式。语言在概念上具有排他性，而地图则没有。这意味着语言在表达时可能排斥其他特征，而地图允许同时凸显所有特征。

　　第七个区别是关于语言和地图在表达完整问题时的能力。语言可以表达复杂问题，并且这些问题可以有争议，但地图需要更进一步的细化。这导致了地图无法表达复杂的概念，与语言相比，地图更缺乏灵活性。

　　在最后部分，我试图探讨思维、语言和地图之间的关系，继而提出了一种比较思维与语言、地图之间相似性的方法。首先，思维与地图本身并不相似，更倾向于语言，因为语言更能反映思想特征。其次，思维不像地图一样自动反馈，更类似语言，因为思维常常产生不自洽的命题组。第三，若认为思维具有超远距的组合特征，则更像语言。第四，思维可以独立思考一个问题，与语言更接近，因为地图无法做到。第五，思维中不一定有P蕴含Q的特征，而语言则存有这一特征。此外，思维具有专注的效果，类似于语言，而不像地图。总体而言，思维更接近语言而非地图。

　　（本文根据“西方哲学史研究的未来”青年圆桌会议的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