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平:别裁作为知识符号的法兰克福学派

2024-05-13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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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大平,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研究员。独立和合作出版著作教材十部,公开发表学术论文百篇。霍英东青年教师奖获得者,江苏省优秀博士论文获得者,曾获得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三等奖,参与出版的《走进马克思》获13届中国图书奖和第六届国家图书奖提名奖。

  今天我们所从事的批判理论的研究,虽然研究的是国外的一个话题,但我个人认为这是全球性话题。以下谈三个观点或者三个话题,供大家批评。

  第一,就是阐发批判理论的知识学意味。1937年霍克海默发表的《传统理论与批判理论》论文,意味着他对思想史进行了区分。这一区分不只是他建构自己学派的flag,而且标志着欧洲知识的一种普遍的觉醒——他使马克思、尼采这些德国近代思想家所代表的锤子哲学,不再是少数思想家的专利,而成为一种知识的一般使命。所谓锤子哲学,实际上就是对一切价值加以重估的哲学。我们发现法兰克福学派以捍卫自由的名义,对常识加以拒斥,对暴力进行抗议。这主要表现为,一切挑战个人生存的东西,都必须置于理性的或者理论的审判台上。因此,在霍克海默和阿多尔诺这里,哲学变成了对秩序的无差别的轰炸。从此以后,谁摆出居高临下的教育姿态,谁就是启蒙的敌人,这就是启蒙辩证法最深刻的含义。正是在此意义上,法兰克福学派不是一个特殊学派,而是关乎现代知识命运的普遍立场。

  第二,但法兰克福学派依然在事实上是一个特殊学派,这就表明它必然有始有终。实际上,我们看到从启蒙辩证法到否定辩证法,再到重建历史唯物主义,最后一直到当代各方面的重建。我们会发现,今天一些学术的领袖产生了,但是法兰克福学派的整体难以立足了。这是为什么?我认为,这是因为法兰克福学派发生了一个非常大的转换。这个转换必须从其内在性的角度进行审视:法兰克福学派代表着欧洲文化内部对根基的自我批判,但这个自我批判必须引入他者作为参照才可能,或者说,唯其如此才能看到他自身的辩证法的存在。这个参照可以是中国,也可以是欧洲内部的,比如说法国。因为引入了法国的参照,我们立即就会发现,20世纪50年代以后法兰西理论的进展表明,普遍性是我们所要追求的东西,但是普遍性高于欧洲,而不在欧洲之中。因而不是整个欧洲面临一个什么问题。古希腊只是一个神话,这个神话它的价值必须依赖于其他的神话进行碰撞和交流才能确立。而1500年以来的暴力事件已经使他丧失了合法性。马克思说从历史到世界历史的这样的一个上升,是近代的命运。但这个命运已经完成,今天等待的我们又是什么历史?这一点从法国年鉴学派到福柯我们看得很清楚。不是total history,而是general history。当然今天我们面对的是global history。在global history参照之下,一个内部自我批判的文化,总是处在一个培根固本的视野中。当它走向极致时,就是比如说走到《否定辩证法》的时候,就会接受辩证法本身的裁决。但我们今天面临的重要问题是个人自由已不再是前提,是自我意识优于生命的尊重,个人优先于集体,而这使得文明的根基出现漏洞。在这个背景下,哈贝马斯是值得我们尊敬的。这是因为他勇敢地调整了批判理论的路线,不复为个体辩护,转而寻找公共性的重建。但是哈贝马斯就像韦伯一样,他们在讨论普遍性的时候,始终表现为一个德国人和中产阶级的一员。作为个人,他们是令人尊敬的。但是,他们的学术走不出欧洲,这也是事实。所以我们今天再去讨论哈贝马斯普遍性途径的时候,我们应该是站在自己的土地上为我们的公共性进行辩护。

  第三,法兰克福学派既然有始有终,那么法兰克福学派之后是什么?对此,我没有非常成熟的思考,但我感觉有两个路线。其一,是总体上面向公共性的问题,面向公共性的一种方式就是写作社会学的路径,这是鲍曼代表的路径,鲍曼恰恰是法兰克福学派最重要的传人,因为他要把阿多尔诺的方式推到新的形式,从而把马克思的事业推到新的高度。其二,是福柯。福柯代表一种写作的美学。如果说黑暗时代成就了阿多尔诺,繁荣欧洲孕育了哈贝马斯,那么冷战结束之后,似乎美丽的新世界触手可及。但是我们今天发现,不仅局部战争刷新了人们的屠杀概念,而且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人与人之间的内卷,其方式和后果都前所未有地改变了人们对文明本质的看法。哈贝马斯的公共性,代表的是一种尊重和平、崇尚理性的中产阶级的生活,它得有强大的生产力和社会福利的支撑。在这样的支撑下,每个人可以躺平。今天,全球面临的问题,哈贝马斯调节人民内部矛盾的理论是不适用的。鲍曼提出的方案是以阿多尔诺式的拒斥来捍卫公共性,这是他寻找政治的一个意图。福柯则以反启蒙的方式来捍卫自我,即他反对普通的现实生活。因为在规训的社会当中,生活本身就是塑造出来的。不过,福柯还反对英雄主义的生活模式,因为英雄主义的生活模式建立在启蒙受到反对的、追求荣誉的、贵族伦理基础之上。剩下的道路或许就是福柯反复给我们提出的问题,什么是我们的快乐?

  (本文根据第九届“批判理论论坛”发言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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