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杨武金，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中国逻辑史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墨子学会副会长。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逻辑史、墨学、非形式逻辑和逻辑哲学。

　　内容提要：《墨经》六篇从根本上看属于墨家逻辑学专著，即墨辩专著，条目与条目之间体现了墨家逻辑思想单元之间所内在的必然的逻辑联系。通常认为，《墨经》在内容上涉及政治学、伦理学、法学、数学、几何学、力学、光学、物理学等各个学科领域，但其实是在结合各个学科来谈具体的逻辑问题。《经上》《经说上》第1条论“故”，即推论的故与辞之间应该是一种从必要条件到充分必要条件的关系，并统摄后面各个条目的基本精神。《经下》《经说下》的第1条件论“类”，即推论中应该注意的名和辞的相关性问题，并贯彻到后面的条目中。墨家的思想基本上都用逻辑立论，强调故、理、类的重要性，大致相当于今日逻辑与批判性思维学科中所谈真实性、充足性和相关性问题。

　　《墨经》六篇（即广义《墨经》，如果不包括《大取》和《小取》，则称狭义《墨经》）从根本上看属于墨家逻辑学专著，即墨辩专著，条目与条目之间体现了墨家逻辑思想单元所内在的必然的逻辑联系。通常认为，《墨经》在内容上涉及政治学、经济学、伦理学、法学、语言学、数学、几何学、力学、光学、物理学、心理学、生理学等各个学科领域，但其实是在结合各个学科来谈具体的逻辑问题。

　　《大取》篇说：“夫辞以故生，以理长，以类行者也。三物必具，然后（辞）足以生。”认为，一个结论（论点、论题）要成立，必须故（理由、前提）、理（道、法）、类三者都具备，而且故、理、类如果都具备则结论就可以被推导出来。这就是墨家的“三物”逻辑。沈有鼎曾说：“‘辞以故生，以理长，以类行’十个字替逻辑学原理作了经典性的总括。”故、理、类三者中的每一个都是一个论证成立的必要条件。“故”“理”“类”这“三物”一起，又构成了得出结论的充分必要条件。“三物必具，然后（辞）足以生”就是这个意思。

　　《小取》将“三物”“故、理、类”称为“故、法、类”，并将人们通常应用的基本论式总结出来，主要包括辟、侔、援、推四种。它们在本质上都可以归属于归谬式的类比推论。墨家强调“以类取，以类予”，即必须根据类的原则来证明（取），根据类的原则来加以反驳（予），而反驳从根本上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某个观点服务的。结合狭义《墨经》四篇，墨家至少总结了6种论式，即擢（举例论证）；辟（类比论证）；侔；援（类比论证）；推（先归纳后演绎的类比论证，相当于对一个归纳论证的反驳方式，即归纳式的“止”式推论）；止（对一个演绎论证的反驳方式，即演绎式的“止”式推论）。和通常形式逻辑所讲的类比推理不同，墨家所讲的类比推论，它是在同一个类之中进行的。所以，墨家提出了“同类相推”“异类不比”的原则。

　　《经上》《经说上》第1条论“故”，即推论的故与辞之间应该是一种从必要条件到充分必要条件的关系，并统摄后面各个条目的基本精神。“故，所得而后成也。”讲理由、论据、前提或原因，以及它们和推断、论题、结论或结果之间的必然性关系。“故”分为小故和大故。“小故：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大故：有之必然，无之必不然。”小故是必要条件，大故是必要且充分的条件。通过寻找必要条件，并集合必要条件的整体构成充分条件，最终证成结论。《经上》《经说上》第2条进一步阐述部分和整体之间是一种必要条件关系。《经上》《经说上》第3条谈认识能力是人之所以能够得到正确认识的必要条件。《经上》《经说上》7条阐述在伦理学上“对己有用”不是“仁”或“爱”的必要条件。《经上》《经说上》第21条阐述力学中作用力是物体运动的充分条件，即原因。

　　《经下》《经说下》的第1条论“类”，即推论中应该注意的名和辞的相关性问题，并贯彻到后面的条目中。《经下》《经说下》的第2条阐述推论的困难之处，在于事物情况并非都是这样，而是有些不是这样，即事物往往存在不同类的情况。《经下》《经说下》的第3条阐述与“类同”相关的情况“体同”。《经下》《经说下》的第13条阐述“合同”这样的整体性集合与其元素之间的关系。《经下》《经说下》的第41条着重阐述概念的相关性问题。

　　墨家通过集合“小故”构成“大故”，进而证成结论“辞”的思想，背后是以因果关系作基础的。比如，墨家为了证成人们必须兼相爱、交相利这个结论，他们通过论证不兼爱则会天下动乱，如果人们兼爱就能实现天下大治，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因此，要实现天下大治，必须实行兼相爱。《墨子》文本中经常引用《诗经》《礼记》，说明墨家学派深受《诗经》中“投桃报李”因果关系思想的影响，墨家通过集成必要条件进而证成充要条件的推论关系，说明他们深切体会到了《礼记》文本的论证方式和方法。

　　总起来说，墨家的“辞”相当于结论、论点、结果；“故”相当于前提、理由、原因，关心的主要是推论的真实性；“理”相当于法、方、道、表，主要关心的是推论的充足性；“类”主要关心的是推论的相关性，即概念的相关性和判断的相关性等问题。墨家强调“故、理、类”的重要性，大致相当于今日逻辑与批判性思维学科中所谈真实性、充足性和相关性问题。但墨家对理的研究是不充足的，而对类的研究是非常深刻的，所以，墨家逻辑关于推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推类”上，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墨家逻辑更类似于今日的非形式逻辑和批判性思维。

　　(根据“中国逻辑史专题论坛”发言整理。李秀伟/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