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金应忠,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
摘要:当代世界是多元多样性和合共生的世界。人、社会、自然具有命脉相连性,从而使和合共生具有必要性、现实性。和合共生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存在形式、结构形式、发展形式,是人类改善生存环境舒适度、满意度的最佳途径。家庭就是人类社会最小的和合共生存在形式。人类社会历史以男女组合家庭为开端到今天进入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新时期,显示了和合共生不可遏制的巨大能量。任何矛盾对立不仅需要而且能够在和合过程中获得转化。和合共生是中华民族的历史基因、是东方文明的精髓,中华民族与东方社会各民族为此不仅在思想上作出了系统性贡献,而且在实践上做出了不懈努力。人类对和合共生性的认识是沿着认识万物互联性、相互关系性、互相依赖性、命脉相连性路径获得提升的,中华民族为此作出的贡献彪炳史册。
关键词:和合;和合共生;命脉相连性
一、缘起
当代世界是多元共生的世界,既具有多元多样性又具有和合共生性。同时,自欧洲开启“大航海时代”以来,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积淀形成了一系列新状态、新特征,而在今天又面临一系列新问题、新挑战,尤其是全球性问题日益增多,可谓史无前例。关注新时代的新状态、新特征与新问题、新挑战,任何国家都不能掉以轻心。
(一)如何对待当代世界的多元多样性
对当代世界的多元多样性,包括文明和文化多样性、文化多样性,各国的态度不仅不一样,而且有的国家还不允许別国有自己的特殊性和特色;不允许别的国家比自己更先进、更发展;有的国家还动辄搞所谓“长臂管理”。当今美国对中国就是这样。中华民族有五千多年文明,有自己的历史、传承和血脉,美国的历史仅与中国一个朝代差不多,中美怎么会是一样呢?中国对美国归根到底只有“相互尊重”的要求,承认中国与美国的特殊性,这个要求却被美国视为对其的“威胁”。
(二)如何对待当代世界的和合共生性
对当代世界和合共生性存在形式,还缺乏广泛共识。在国际学术界,至今许多学者只承认马基雅维利关于“人性本恶”带来社会互争互斗的存在形式,只承认霍布斯关于国际社会的“自然状态”存在形式,却漠视社会还有“和合共生”存在形式。其实,社会“和合共生”存在形式在历史上早就有了,不是新现象、新事物、新创造。社会的小单元是家庭,古已有之。男女组建家庭就是组建一个和合共生存在形式的载体,就是组建一个命运共同体的载体。因为有了这个载体,所以能够共存共荣、繁衍后代、子孙绵延不绝。
就此而言,“和合共生”是关于共生体的概念。在中国历史上家族也是是一个和合共生存在形式的载体,是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载体。家族还有族规、乡约以保证其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安全共同体的价值。人类早就建立了国家,它也是人类的一种和合共生存在形式的载体,是一种人类的命运共同体存在形式的载体。近年来中国提出要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是要建设一种和合共生存在形式的载体。
“和合共生”作为人类的基本存在形式,首先是要“和合”。何谓“和合”?
“和合”就是要努力使具有独立主体性的相关各方的“共生”都有舒适度、满意度;就是要努力使相关各方都有显示自己智慧、能力、实力的机会,都有自己发展的空间,互相不感到他者的存在与发展对自己是一种妨碍、一种挑战、一种威胁;就是要使各方都能感觉到他者的存在与发展对自己的存在发展是一种机遇、一种运气。如果经过“和合”的努力,为“共生”营造了如此众多条件,相关各方都满意、都舒适了,就表明已经“和合”了。如果相关各方对“共生”的条件或许并不完全满意,还需要持续“和合”、直到满意为止,这种努力的过程就是“和合”的行动过程。
“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就是需要国家间不断“和合”的“共生”条件。然而,霸权国家、一些国际强权至今对这些条件依然不承认,总要找各种理由来否定,这就给和合共生增添了难度。
尽管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以美国国际关系学术界一批学者为代表,对与当代多元共生世界相关联的问题,如体系性、相互依赖性、秩序性、合作性等做了很多有益的研究,但是依然没有为认识当代世界的多元共生性铺平道路,以至于对当代世界和合共生性,许多人还根本不承认,认为不同、对立之间怎么可能和合共生?中国主张大国关系应“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也被一些美国人认为是对美国的挑战。
美国学术界尽管使用了“认同”概念,但它是否“认同”文明、文化、观念的多元多样性?是否“认同”当代世界的多元多样性?都是疑问。如果依然以一方否定另一方为目标,这就使“认同”意味着否定对方,那么谁“认同”谁?不可能如此“认同”又怎么办?在当代世界,用否定其他方文明、文化、社会政治制度、社会发展道路的办法来获得“认同”不仅行不通而且办不到,也在根本上否定了当今世界多元多样性的意义和价值。这些使“认同”深陷困境的难题导致体系论、相互依赖论、秩序论、合作论等研究处于停滞状态,难有大的进展。
当今社会看不到当代世界和合共生性特征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
一方面是来自于对当今世界的直观感受。当人们翻开报纸、打开电视机、点击互联网,看到的尽是对抗、争斗、冲突,以及霸权大国的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出尔反尔;看到的是2016年开始蔓延的“特朗普现象”:国际协议可以任意撕毁,对他国做出的承诺可以翻脸不认,本国有了贸易逆差可以逼迫其他国家为其承担责任,“制裁”的大棒可以任意满天飞;看到的是一些曾经好端端的国家被某些西方国家折腾得乱七八糟、民不聊生,甚至枪击杀戮、炮火连天、陈尸街头。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几乎天天在世界不同的地方发生。
当今世界,不仅“热点”地区的“高烧”持续不退,而且对某个国家任意以某个“莫须有”罪名发起“群狼式攻击”也时有发生,而跟着那些“莫须有”罪名起哄的学者也不在少数。人类社会有此“共生”谁会相信?国际社会如此“共生”谁会赞同?当然还涉及各国之间层出不穷的悲欢离合故事。据此,有些学者不仅否定当代世界的共生性,而且还觉得当代与二千多年前古希腊伯罗奔尼撒战争时代没有根本区别,以强凌弱或以弱欺强、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似乎都是理所当然。而超级大国中的某些人还自以为可以“美国优先”而横行霸道。
另一方面是理论上没有说清楚“和合共生”在当代世界的必要性、表现形式和推进方式。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讲国家间争斗的故事,觉得诸如“国强必霸”“权力大化”“领导权争夺”“权力分配”“权力转移”“影响力争夺”“利益至上”等概念似乎对任何国家都能适用;以至于当今世界一桩国际事件发生,人们便会不由自主地热炒力量的对比、输赢落到谁家,甚至常常为博弈技巧的运用而津津乐道,却往往不太注意人类究竟是斗兽场上的困兽,还是需要命脉相连、和衷共济的共同体?即使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是否同样与世界各国存在命脉相连性?
我们还需要面对下述这些问题:当代世界在关注矛盾对抗冲突、警惕风险陷阱危机的同时为什么还要强调和合共生,妥善处理共生关系?当代多元共生世界是否具有共生性与矛盾对立的“一物两体性”?和合共生究竟是现实还是理想,抑或是需要两者兼容、持续调整与追求的过程?它们都需要人们给予系统性学理解释,使人们对和合共生的认识加深,自觉地为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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