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嘉宾
吴晓番,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陈常燊,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教授
梅杰吉,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讲师
刘松青,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倪剑青,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如果我们只注重“说”,只在乎如何说,如何说得有道理,如何说得恰到好处,而忽视或遗忘了“听”的维度,忽略了“我们应该如何做一个理性的听者”这样一个问题,“说”就有可能变成一种权力,一种压迫,或者变成一种表演、一种呓语,而这又会加固“说者”的傲慢、偏见与无知。
“人是会说话的动物”不仅关系到我们为何要说、如何说,也关系到我们为何要听、如何听。忽视了“听”的维度,也就错失了说的真正意义。因此,我们特邀请青年学人展开一场关于“言说、倾听与理解”之叩问心灵的对谈。
吴晓番:论作为德性的听
听是人类最基本的感官功能之一。从物理意义上来说,它来自于耳朵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所形成的独特构造。因为人是语言的动物,我们闲谈、对话、交流思想、传递观念。听的能力使得人类的交往成为可能。听具有自然的属性,同时它是一种美德,我们把善听的人称之为聪明睿智,甚至是圣德。作为德性的听,像许多其他美德一样,它是需要经过训练和培养的,这一美德不仅表现在规律性的行为中,而且还体现在情感、直觉、判断、选择以及行为的理由之中。
自然给了我们一双具有听力的耳朵,我们能够听,并不意味着我们有听的德性。自然中充满着声音,但人的听力有限,只能在某个波段频率的音频里听见,各种声音的呈现在各种不同的耳朵之中。人能听到的声音,从风声、雨声、读书声,动物的咆哮声,昆虫的呢喃声,还有弹奏的音乐声,以及各种各式的令人或愉悦或厌恶或无动于衷或无可无不可的声音。世界充斥着各种声音,“真正的安静对于通常比较聒噪的人类来说是多么扭曲。”【1】作为一种德性的听,不仅要求我们能够承认声音的多样性和不可消灭的属性,同时也需要我们对声音做出某种合理的反应:声音可以创造出一个世界,一个随你而行的世界。 【全文阅读】
陈常燊:耳听为实,大音稀声——声音的形而上学探赜
陈常燊:大家好!我的报告主标题是“耳听为实,大音稀声”。所谓“耳听为实”,旨在捍卫关于声音的实在论观点,它分成下述分支:普通声音的实在论、虚拟声音的实在论、模拟声音的实在论;所谓“大音稀声”,旨在捍卫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本体论立场。首先,无声之音可以是真实存在的,尽管它在经验上不能被我们感知到,但它可以在可感知的有声之音背景下“涌现”(emergence)出来;同时,在本体论上,根据《道德经》以及西方形而上学资源,我试图表明,无声之音甚至要比有声之音更加基础,我称之为一种关于声音实在论的“奠基”(grounding)观点。对此,我首先要对普通声音、虚拟声音、模拟声音、无声之音进行定义和分类,然后结合查尔默斯(David Chalmers)对何为实在、判断某物是否实在的五条标准(存在性、因果效力、无错觉性、心灵独立,以及奥斯汀式的真切性)来论证上述声音实在论立场。他本人没有讨论声音实在论,但我认为可以借助他关于虚拟实在论、模拟实在论以及“不完美实在论”的论证思路。本文的副标题表明,我打算从形而上学角度切入,一是坚持实在论立场,二是借助“涌现”和“奠基”的概念工具。
最后我要澄清,尽管我说要挑战传统的视觉中心主义,转而强调“听本位”在语言哲学、认知哲学和形而上学中的重要性,但是我不想走到另外一个极端,搞听觉中心主义,因此我持有一个比较温和的观点:物理声音和数字声音(包括虚拟声音和模拟声音)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虚构声音和声音幻觉、声音梦境并非真实存在;除了有声之音,“无声之音”仍然富有意义,它在人类学上仍然是存在的,后者甚至在本体论上奠基了前者,尽管在认识论上,“无声之音”只能在有声之音的背景下才能得以理解。 【全文阅读】
梅杰吉:陈老师这个报告对今天的会议来说是比较切题的。他试图在形而上学上去建构一种关于声音的实在论。他对普通声音和虚拟声音以及其他声音做了一些区别,最后借助一些形而上学概念,比如涌现和奠基概念,建构他的声音实在论。我本人是研究维特根斯坦的,所以我可能会从这个角度来做一个评论。从寂静主义角度看,我们没有充分的理由支持任何一种形而上学观点,但是陈老师似乎想要建构起一种关于声音的形而上学,那么我们关于寂静或者无声之音的观点如何获得寂静主义的支持,或者说,关于无声之音的形而上学如何能与维特根斯坦的寂静主义相联系,这是一个问题。当然这不是陈老师论文内部的问题。
第二问题比较具体。如果你想要建立一种关于声音的形而上学,就得把声音和其他观点区别开,你要谈它的一种特性,可以对照视觉和感觉来谈一下听觉。借用康德的例子,我把一根棍子放在水里,我看起来棍子是弯的,但实际上棍子是直的。关于视觉,我们很容易区分出主观和客观。但是对于疼痛感好像不同,感觉没有这种主观和客观的一个区别。听觉它是在我看来可能处在一个中间的位置,它既不像感觉那样有一种完全的主观性,我觉得疼我就是疼,不可能我觉得疼,然后我后来发现这个可能是假的;同时它又不像视觉那样,有主客的完全分离,需要把听觉的这种语法特征给概括出来。 【全文阅读】
刘松青:陈老师的报告很有意思,有很多很丰富的内容。声音这个东西一定是与我们听觉有关的,我们人类能够听到声音范围比较小,所以你讲到声音的时候,会说它实际上还有很多形式是“无声的”,至少是对于我们来讲是无声的,这个问题很重要,与另一个问题相关,即沉默中隐含的无声之音。这个无声之音启示与我们真的听不到的声音是有区别的。所以这两个无声之音你要说它们都是实在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实在,是不同的实在还是同一种实在?沉默在我们看来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于无声处听惊雷”实际上就是讲的沉默之“声”。我们确实可以感受到,或者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听到这种沉默之声,但是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实在呢?你说我可以听到沉默的内容或“弦外之音”,但是这个“内容”和其他的无声之物,其他的无声之音,又是不一样的。它们都是无声之音,你说沉默的无声之音更基础,它是什么样的一个基础?这个有点令人费解。 【全文阅读】
陈常燊:很好的问题。确实是它们在经验论上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我们讨论物理学的无声之音,它更有科学根据。有些我们人听不到的声音,科学上可以用仪器测量它们。形而上学的无声之音是缺乏科学根据的。那么如果没有科学根据的,就没办法证明沉默有多大含义在里面,但是我们人类赋予它很多含义,你说它会有点奇怪?我承认确实有区别,我们在论证的时候要小心,就是做出区分,这是两种不同的论证思路。如果你质疑我这个结论,那么我要回答的是,我是基于听本位的前提,因为如果我们的意义是听者赋予给他的,它的意义是实实在在的。如果是听本位的话,就是没有声音,那么我们只能说借助听者,因为听者可以给他建构,这种建构主义也算某种“实在论”,但这种真实存在确实是跟物理学不一样,例如猫叫的例子,猫是一个虚拟的猫,但是猫的叫声可以是真实的叫声,在物理学上它是虚拟,它没有生物学基础,但是不管是分析哲学还是现象学里面,如果感知上无法区别这两个东西,你就没有更多理由说它们有本体论上的区别。 【全文阅读】
倪剑青: 关于“耳听为实”
倪剑青:谢谢陈老师的报告,我想谈的问题是:首先,关于“耳听为实”这样的一个实在论论证,在我看来,查尔默斯关于实在论的论证是有问题的,但是你引用了他的观点,所以我就不知道该反驳你还是反驳他了。第二,我不太赞成在物理学上讨论无声之音。在物理学上,声音它无非是机械波的震动,它跟电磁波不一样。那么我们可以把各种由介质传导的机械波的震动算作是声音,有可能你会说地震有声音,但其实地震没有声音,地震只不过是由这样的方式传导来的,但是我们不会把地震波叫做声音吧。在物理学上谈无声之音是否真的合适,我表示怀疑。第三是关于一个类比论证。例如你借用了老子的理论,然后表示无声的东西,能够为有声的东西提供某种奠基。我觉得借助海德格尔的资源来论证可能更好,比如他关于“Lichtung”(林中空地)的一些思想来提供奠基。总的来看,陈老师的文章挺有启发性的,当然有些内容可以换一种写法。【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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