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曾来连云港考察过将军崖岩画,当时就对将军崖岩画留有深刻的印象,也有很多不解的疑惑,这个疑惑一直保留到现在。这次来参会,看到许多经常在一起考察的同行和朋友,所以更想把当年的疑惑解开。
将军崖岩画在不很大的范围内有五个地点。目前来看它的表现形态以及文化内涵,从类型上看,很可能跟我国境内(且不说国外)所看到的岩画都有着较大的差异,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应该是独树一帜的。
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著名的阴山岩画、贺兰山岩画等,他们的岩画内容,多表现出动物型特征,也就是狩猎与放牧的状态,简单说大概是属于青铜时代的作品。当然其中也包括一些人面像岩画,连云港将军崖岩画跟阴山、贺兰山岩画的人面像岩画颇为相似。
昨天考察的小山最高处的第五地点岩画,有部分内容既像人面像,也不完全像人面像,但跟阴山的人面像还是比较相近的。也就是说,第五地点的岩画内涵跟前面的四个地点的岩画内容还可能有所差异。这可能更多地表现的是年代上的差异,可能会年代略早。
岩画是人创作的,其内容应该跟这些人所从事的生业形态是紧密相连的。我看到的情况是,在将军崖岩画中,第一地点中那个小的很像生长的草丛似的植物很重要,这也是很突出的一种表达方式。主要的图像是像小孩揪的气球一样的人面像,上面那一根线,似乎是一种牵扯着的愿望,它更多的可能代表一种祈望,祈望老天爷赐给自己需要的东西。当年我是这种感觉,今天也还是这种感觉。它那根线是牵着走不掉的,但底下生长的植物以及它表现的生业形态,是在这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有种植,有种植就有祈盼,于是就把祈盼刻在这岩石上。从这个意义上说,它表达的是一种对丰收、对生存的祈望。所以,人面像的图案就画成这种样式:带一根很长的线条,旁边有很多的植物,岩画要表达的一定要跟这些生业形态结合起来。
2007年在贺兰山的一次岩画会议上,我提出了关于阴山岩画中青铜时代岩画的断代问题。这么说是因为岩画内容与出土的文物有对应关系。我们通过考古发现可以知道,在很多春秋战国时期的北方民族的墓葬里,会出土动物型的饰牌和装饰,以及青铜短剑及动物骨骼等,很多图案在阴山岩画中都可以找到。
考古学研究首先靠的是地层学和类型学,靠的是器物的组合关系来确定它的年代。这在岩画研究中没法完全做到。那只有靠类型来确定,所以我就把青铜时代的岩画的年代基本确定。我们首先把有依据的青铜时代的岩画的年代认定了,接着就可以往前推断新石器时代,往后推断历史时期,再把这两个时期岩画的年代学问题做起来。
在位于北流黄河以内的鄂尔多斯桌子山岩画里面,人面像岩画占到70%以上,动物型岩画只有20-30%;而位于黄河以外的贺兰山和阴山南麓的岩画中,动物型岩画的比例则正好相反。于是我有个想法:人面像岩画的起源地在黄河内侧的鄂尔多斯高原,其进入黄河外侧阴山和贺兰山地区比较困难;同理,在贺兰山和阴山的那些动物型岩画,肯定也是在黄河结冰后才过来的。如此看来,人面像岩画的创作者应该是在乌海桌子山地区发现的庙底沟文化遗存的创作者。而贺兰山和阴山的动物型岩画,应该是属于青铜时代的猎牧民的杰作。
我们国家最早研究岩画的多半是做艺术史和图像研究的学者,他们一般不怎么关注年代学问题。近些年来,考古学者开始参与进来。我们研究岩画,要先搞清楚它的分类和断代。
目前看,岩画类型一般可以分两大系统:一是人面像系统,一是动物形像系统。两者的出现前后至少相差2000年。将军崖岩画与上述两类岩画类型都有差异,从分类上应该是另属一类。将军崖岩画断代上从第一组画面的“人面禾苗”可以得知,它应当略早于青铜时代,而源于农耕时代。将军崖第五地点的岩画年代可能略早,其余四个地点,从图像上来看再偏晚也在5000年上下,反映的应该是人类在生存活动中对天的一种祈望。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特聘教授、边疆考古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