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土地上先后出现的众多各具特色的民族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有很多因素影响着中华民族的形成,其中,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然而,促进各民族融合的重要前提,离不开移民活动。
葛剑雄主编的《中国移民史》将移民”定义为“具有一定数量、一定距离、在迁入地居住了一定时间的迁移人口”。刘志山则在《移民、移民文化与当代中国城市发展》一文中将移民定义为“迁移到新的地方居住了较长时间的人口”。春秋战国是奠定中华文化基础和中华民族形成的关键期,秦汉时期则开启了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形态。由于生活的地理环境不同,中国各民族在许多方面存在差异,移民活动实际上打破了不同民族间的地理隔阂,促成了不同民族间的接触与融合。
融合中原地区先民
吕思勉在《中国民族史》中说:“汉族以文化根柢之深,不必藉武力以自卫,而其民族性自不虞澌灭,用克兼容并包,同仁一视;所吸合之民族愈众,斯国家之疆域愈恢。”中华民族包含多个民族,其中汉族人口最多。汉族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也是一个不断融合外来文化与人口的民族,而移民活动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一方面,汉族(包括前身华夏族)人民向非汉族地区迁移,逐渐融合其他非汉族人民;另一方面,非汉族人民迁入汉族地区,也在长期接触中与汉族人民融合。
先秦时期的华夏族,是一个包含许多族系的民族共同体,其主要活动区域在黄河中下游地区(广义的中原地区)。这些地区长期以来是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大部分人口集中于此。实际上,中原地区很早就形成了多民族杂居现象,《史记·周本纪》记载:“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不窋是周人早期首领,传说在夏代太康时政衰而去官,率领部落迁移到晋中地区,与少数民族杂处,这说明该地区早就有其他少数民族存在。西周末年,周人东迁,西戎诸部落迁移到泾水、渭水、洛水流域,所以《后汉书·西羌传》才说:“平王之末……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又比如,原居西北的陆浑戎,被秦、晋强制迁徙到洛阳一带。而在中原的北部与东部,在齐桓公和晋文公霸业未兴之前,狄人势力很大,曾经攻伐齐、鲁、郑,灭温,迫使邢、卫迁移。这些史实都说明,早在先秦时期,中原地区就已经有少数民族居住或迁移到此。
西周至春秋,许多民族广泛分布在中原地区,华夏族与非华夏族的区别主要在文化风俗与经济生产方面,而非种族区别。华夏族是农耕城邦,非华夏族则是游牧部落,二者之间虽有争斗攻伐,但彼此联系也十分密切,例如通婚,周襄王、齐桓公、晋文公等都曾迎娶非华夏族女子。《左传·襄公四年》记载了晋大夫魏绛之言,“戎狄荐居,贵货易土”。此话指出了当时戎狄等族群无固定住所,逐水草而居的特点。这些族群的迁移是很频繁的,迁移必然带有移民活动,从客观上促进了民族交融。到了秦代,中国已成为一个版图宏大的统一国家,在中原和黄河中下游地区,地理上早已不见戎狄蛮夷的名号,除了一部分人因战争失败而迁离中原外,更多的非华夏族实现了与当地华夏族的融合,接受了华夏文化和农业生产方式,淡化了游牧部落的特点,进而成为中华民族的一员。
拓展华夏文化认同疆域
如果说中原地区的移民与民族交融,共同塑造了中华民族的核心精神与民族构成特点,那先秦、秦汉时期中原地区的人民向四方疆域的移民以及少数民族的内迁,则为塑造统一及领土辽阔的中国疆域打下坚实的基础。
华夏族(包括汉族)向中原以外的四方疆域迁移,文献上可上溯到《左传》《史记》记载周人早期首领古公二子太伯和仲雍迁往吴地的说法。西周初期推行分封制,向四方疆域移民迎来了一次高峰。西周初期的分封,是以同姓宗亲为主,加上重要的姻亲、功臣,沿着周人的东、北、南三个方向,占据交通津要和重要农业生产地区。东方最远是州、向,到达今天的胶东半岛;北方最远是燕国(今北京地区);至于南方,周康王时曾将虞国分支分封到宜(今天江苏仪征、丹徒一带)。那些与周人关系紧密的分封国,是一种易地分封的模式,受分封的贵族及其族人迁出故地、移往他处,出于控制和开发封地的考虑,其移民人数必然不少。这些移民将周人的礼乐文化和生产方式传播开来,作为有着较为先进生产力和较高文化程度的一方,随着人口不断迁入和繁衍,以及与当地族群的融合,使这些地方最终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秦汉时期的疆域扩大了很多,为此后两千多年的中国领土范围打下了坚实基础。相比于先秦时期,秦朝在南方的经营大大加强,分别设置了闽中、南海、象和桂林四郡,又在今宜宾至曲靖沿线设置行政机构,将国家行政范围扩展到云贵、两广和福建地区。此外,巴蜀地区在战国秦惠文王时就已经变为秦国属地,成为秦地的一部分。而汉朝在恢复秦朝最大疆域的基础上,继续开拓,整合了西北与西域,汉代西域都护府的范围几乎涵盖今天整个新疆地区,更远至巴尔喀什湖、塔什干东部及帕米尔高原。
除了早期的军事政治举措,能持续稳固地管理新地区,离不开中原移民的作用。秦朝在对南方闽越族和河套匈奴的战争取得胜利后,征发数十万士兵、刑徒和百姓移民南方,而在河套地区则先后迁入了30万人口;秦惠文王灭蜀之后,秦人就已经大规模地向巴蜀地区移民。两汉时期,最重要的当属西北边境的移民活动,这一时期的移民可分为两大模式:一是中原人口外迁至西北边境,主要是汉代政府为屯民实边而实行的有组织、大规模移民活动。公元前127年向河套平原迁移10万人,公元前119年开始向朔方刺史部、凉州刺史部地区移民,其范围涉及今内蒙古阴山以南、晋西北、陕北、宁夏、甘肃中西部。西域地区的迁移人员主要是军事和行政人员,多属流动性质,此外也有使者和商贾因故移留在西域地区。二是边境少数民族的内迁,其中的代表是匈奴。匈奴迁入者有两类:一类是战败投降或俘虏,另一类是主动加入。后者如公元50年南匈奴单于率部加入汉朝,南单于被先后安置在今内蒙古土默特旗和准格尔旗一带,其下属诸部则分散在西北边境各地。此后又陆续有北匈奴成员率部来降,汉代匈奴内迁总人数在50万左右。秦汉时期迁入汉地者,还有北方的乌桓、鲜卑、羌、氐、粟特,南方的越等。
来自中原的人口向四方疆域移民,由于颇具规模,又有政令支持,移入的人口在经济文化上占优,所以中原文化就渐渐成为该地区的主流,其他民族与来自中原的人民逐渐融合,文化上逐渐接受华夏文化。这意味着,这些地区不仅在政治、地理上隶属于中国,而且在社会与文化心理上认同中国。而少数民族的内迁,更加速其融入到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之中。
阐发移民活动的历史贡献
从先秦、秦汉时期开始,持续不断的移民活动直接促进了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移民活动打破了地理限制,让原本生活在不同地区的民族有了直接接触的条件,进而在语言、观念、风俗等诸多方面产生联系与影响。
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本质上也是一种文化认同,这是历史上的移民活动助力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关键因素。先秦、秦汉时期各民族的迁移活动,无论原因和过程如何,都形成了一个客观结果,即各地区民族都普遍吸收和接受了华夏文化,而各民族文化也影响和丰富了华夏文化,华夏文化与各民族文化共同组成了中华文化,而文化认同的作用比起行政和地理统属更加持久和坚固。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21YJC770003)、深圳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SZ2021C021)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深圳大学移民文化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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