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杨楠

   2025年1月20日，重新出任美国总统的特朗普（Donald Trump）在宣誓就职当天签署行政令，宣布在奥巴马政府时期创设的“美国数字服务局”（U.S. Digital Service）基础上，组建名为“美国政府效率服务临时机构”（U.S. 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 Service Temporary Organizatio。以下简称政府效率部）的顾问委员会，并指派知名企业家马斯克（Elon Musk）担任领导人。依据行政令的描述，该委员会旨在“通过推动联邦技术和软件的现代化来最大限度地提高政府效率和生产力”。在成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马斯克先后对多个联邦机构展开调查，在华盛顿乃至全美掀起巨大的政治风波。美国为何在当前的节点设置这一独特的机制？而马斯克的行动又将对美国政治生态产生何种影响？

　　特朗普的“增效冲动”与马斯克的“雷厉风行”

　　作为当代美国保守主义力量的代表，特朗普在其首个任期内及此轮参选期间，均坚定地高举“反建制派”大旗，呼吁“抽干华盛顿沼泽”。在他看来，美国各联邦部门长期被秉持自由主义思想的联邦雇员盘踞；这些“局内人”在肆意延伸联邦行政权的同时建构出独特的文化和思想，并借助“旋转门”机制将其延伸至整个美国的官僚机制，阻碍任何变动的可能性。在特朗普眼中，该群体的存在和扩张导致美国联邦官僚机构人员冗杂繁多，开支庞大且时常出现“财务黑洞”。在首个任期行进将至时，特朗普就曾推出被称为“F计划”（Schedule F）的行政令，赋予美国总统解雇每一个行政部门雇员的权力。

　　特朗普的表述和行动具有强大的民意基础。根据美国民调机构盖洛普的调查结果显示，美国民众对于政府职能部门的不满从21世纪初期的30%跃升至当前的64%，大部分人认为美国政府处于“功能失调”状态。这种普遍的愤懑不仅成就了特朗普的胜选，同时也为马斯克诉诸改革提供了极大的行动空间。从国防部、国际开发署等外交及国家安全相关部门，到教育部、财政部和联邦航空管理局等民事机构，改革的“利刃”先后滑向美国联邦政府中每一个被马斯克视为“具有顽疾”的角落。

　　截至目前，马斯克的改革主要沿着“开源节流”和“根除腐败”两条主线开展。从前者看，马斯克曾公开表述，将在2026年7月4日机构运作终止前，会通过改革让联邦预算削减约2万亿美元。为达到该目标，一些机构将被撤销，大量雇员会被辞退，诸多政府承包商也将失去其订单。而该过程也意味着一系列政府雇员的违规和渎职行为将被公之于众，并受到法律的制裁，从而产生“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效果。

　　政府效率部的行为边界

　　美国政府尝试通过“自我革命”以提升效率的尝试在历史上并不少见。无论是老罗斯福和威尔逊在任期间的行政改革，还是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组建的“胡佛委员会”以及肯尼迪政府前高影响力的“杰克逊委员会”，无一不是为了提高政府运作效率和透明度，扬弃根植在体制机制内的冗余和浪费问题。相比之下，此轮马斯克领衔的政府效率部则是乘美国保守主义思潮正盛与特朗普重新入主白宫之风“扶摇直上”。然而，考虑到当前美国急剧变动的政治态势，政府效率部的行为也并非毫无阻力。

　　总体来看，政府效率部本身的设立和运作并非严格处于美国的法律框架内。作为一个创设无需国会批准的非正式联邦政府部门，政府效率部从设立之初就缺乏美国立法机构的“庇佑”；其所有权力和行动均源自特朗普本人的直接授权，因而从一开始就为政治反对力量和媒体所广为诟病。在权限急剧扩张的背景下，政府效率部被质疑并未在透明度、公平性等问题上严格遵循《联邦咨询委员会法案》（FACA）的要求。

　　作为一种改革工具，政府效率部的各类行动势必触碰大量美国政府的惯常性机制与行为，并引发广泛的法律争议。截至目前，政府效率部已经陆续收到源自财政部等多个组织的法律诉讼，其中大部分围绕其直接访问政府各部门关键数据的行为展开，指责政府效率部的行为“违反联邦行政法”，并对国会的资金分配造成了严重干扰。

　　政府效率部与未来美国政治生态

　　2024年11月，美国知名政治学家福山（Francis Fukuyama）致信马斯克，提议其在未来扮演“效率沙皇”的过程中更多地意识到行政逻辑的复杂性。“你永远无法像管理公司那样管理政府”“大规模裁员和关闭整个机构等行为应当被避免”。而从当前的局势来看，福山的提示并未起到预期的作用。

　　改革必然将付出成本。从当前看，美国政府的常规运行秩序被打破，多个机构内部呈现混乱状态，甚至部分联邦公务员开始罢工抗议。与此同时，针对美国国家开发署等机构的“休克疗法”也在美国政府内部引发了广泛的“寒蝉效应”，大量公务员处于或将突然失业的担忧之中，而新替换的工作人员也一时间无法进入工作状态。尽管如此，考虑到特朗普的决心、执政风格以及政策偏好，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或将在承受重压的同时继续将改革推入“深水区”，并将政府内部“遍地安插”特朗普的忠诚者。若是按照这种局势发展，美国此轮“去政治化”的改革行动或将成为新一轮“再政治化”的起点。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