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印本是指未经过同行评议且未在期刊上正式发表的学术论文，主要通过预印本服务器实现共享，收集反馈意见，并促进研究人员之间的合作。近年来，随着开放科学运动的开展，全球预印本服务器和平台不断涌现。同时，疫情期间，一些知名平台上关于新冠肺炎研究的最新成果广受媒体关注，并对其进行了深入报道，产生较大影响，这其中很多信息即来自论文预印本的研究成果。评论人士认为，这一现象意味着研究成果产生和分享的速度在加快，但如果不能保证较高的质量和标准，也有可能产生危害。11月29日，哈佛大学尼曼新闻实验室官网刊发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疫情的发生推动预印本内容进入新闻报道，对于新闻媒体来说，如何使用与核实来自预印本的信息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疫情促使媒体大量使用预印本成果

　　科研论文通常由至少两位业内专家审读和评论后，才能在期刊上发表，这一过程被称为同行评议。美国健康科学统一服务大学医学教授劳伦·马乔（Lauren Maggio）表示，预印本则非如此。预印本会在未经过正式评议的情况下直接发布到网上，这恰好让预印本成为科学家们在应对疫情时的宝贵资源。尽管具有潜在的风险，但缺乏正式评议过程使预印本成为传播科学的一种更快的方式。虽然大多数预印本都经得起同行的仔细评议，但在某些情况下，一项研究从以预印本形式发布到经同行评议在期刊上发表这段时间，研究结果可能会发生重要的变化。

　　自bioRxiv等平台问世以来，预印本服务器在生物科学领域的使用率日渐增加，而预印本服务器在疫情中作为将科学发现快速传播到公共领域的一种手段，得到资助机构的大力支持。有学者担心预印本发布后会被媒体过早地报道。与学者的担忧类似，预印本服务器bioRxiv和medRxiv从2020年3月中旬开始，也在页面上明确标明，预印本不应被视为最终决定版本，因此不宜作为既定信息被新闻媒体报道。尽管有这条警告信息，但不少新闻媒体在报道中依然使用预印本成果。

　　作为新闻和科学传播的研究人员，加拿大西蒙弗雷泽大学学术交流实验室研究人员爱丽丝·弗利兰克（Alice Fleerackers）等人自疫情发生以来，一直密切关注媒体对预印本的报道，他们通过重点分析medRxiv和bioRxiv这两个知名预印本服务器发布的预印本发现，在2020年初，与疫情相关的论文在提交后被迅速接收。与此同时，很多媒体在报道疫情的过程中使用了预印本成果，然而有的媒体却未提及这些研究成果属于预印本，因而读者也不知道自己正在阅读的材料没有经过同行评议。

　　弗利兰克等人通过深度采访，询问了卫生和科学领域的记者用于发现、核实和传播预印本成果的策略。他们发现，预印本已成为许多新闻记者的重要信息来源，且一些记者计划在疫情后将继续使用预印本。记者们通过访问发布预印本的在线服务器，或查看社交媒体，积极寻找这些未经评议的研究。有受访者表示，这些研究在科学新闻传播领域创造了“一种范式的转变”。当前，一些新闻平台充斥着基于预印本来源的报道，例如探讨新冠病毒变异后疫苗的有效性、科研行业的性别不平等现状等，而这些研究并未经过学界的正式审查。由于担心研究结果可能不准确、被夸大甚至完全错误，新闻媒体历来都不被鼓励对预印本成果进行报道。但疫情的发生促进了基于预印本的新闻报道，这一新态势给新闻工作者和受众带来了一定的好处，但也存在风险与挑战。

　　优势与挑战并存

　　新闻媒体在预印本的优势以及潜在风险之间进行权衡。他们重视预印本的主要原因是，预印本比同行评议后的研究更及时，并可以免费获取和使用，而期刊文章却不是。当然，也有人高度怀疑未经评议的研究，并担心可能导致错误信息的传播。南非斯泰伦博斯大学评价、科学和技术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员弗朗索瓦·凡·沙尔克韦克 （Fran?觭ois van Schalkwyk）表示，虽然预印本在科学的快速传播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同时给新闻媒体带来了挑战。新闻媒体一方面应秉持客观报道，为公众提供事实准确的信息，另一方面却承受着来自多方面的压力，要求记者以更快、更吸引眼球的方式报道新闻。在这种传播环境下，从预印本中能够提取出多少合格的内容是难以衡量的。

　　实证研究表明，新闻媒体尚未完全适应将预印本运用到新闻报道中。弗利兰克等人研究了15个英语国家的新闻媒体在传播疫情相关信息时如何使用了预印本。他们发现，相关信息普遍缺少情况说明。许多新闻记者认为在自己的报道中标记出预印本内容，或明确提及研究没有经过同行评议非常重要。然而，一些读者并未理解预印本或同行评议的含义，记者应担负起核实预印本内容是否具备科学性的任务。这项任务对那些即使受过高等科学教育的记者来说，也是一项巨大的挑战。许多受访者表示，目前的解决方法就是严重依赖对相关领域专家的采访来核实预印本研究成果，一些记者甚至建立了所谓的“自己的同行评议”机制。

　　沙尔克韦克以南非新闻媒体为样本，探讨了南非新闻媒体在报道疫情的过程中是否使用了预印本文章、是否表明了预印本研究结果的临时性、是否提供了预印本之外的其他来源的观点。研究结果显示，只有少于3%的媒体文章提到了预印本。尽管以南非为背景的研究表明，新闻媒体依赖预印本的程度有限，但这些新闻媒体似乎也并未很好地遵循与报道预印本相关的新兴指南。其中59%的南非媒体在报道预印本时未提供临时性说明，这一比例高于弗利兰克等人的发现。另外，24%的媒体文章或者使用了“预印本”一词，或者声明所提及的科研论文未经同行评议，但并未向读者解释预印本或同行评议的含义。

　　完善预印本的核实与报道机制

　　沙尔克韦克表示，对科学知识快速迭代更新的需求，让媒体愈加重视预印本来源的科学信息，因此预印本很有可能成为科学传播的一个重要途径。虽然南非媒体并未严重依赖预印本，但其在使用的过程中也并未向读者说明情况。预印本的增加意味着诸多临时性科研成果的问世，随之增加了新闻媒体以无差别或不加批判的方式重复传播此类成果的风险。预印本还有可能被一些利益驱动的团体恶意使用。沙尔克韦克建议，要负责任地报道来自预印本的研究成果，如此才能谨慎明智地使用和传播科学，同时不损害预印本带来的开放性好处。

　　近期，一些新闻媒体机构已开始标注预印本的来源并给予相关提示。弗利兰克等人建议，为保证最终的新闻质量，还要从提供专业培训、更新新闻学院课程、修订现有的新闻从业指南等方面入手，进一步支持新闻媒体以有效的、合乎道德的方式核实和使用预印本。

　　总之，预印本是较为可靠的信息来源。研究显示，约70%的预印本最终会发表在期刊上，且预印本和最终版之间的差异较小。然而，荷兰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莱克斯·布特（Lex Bouter）认为，无论是通过期刊还是预印本服务器发表研究成果，都应当坚持研究方法的严谨性和科研诚信最高标准，最大限度地降低向科研同行、政策制定者和公众传播错误信息的风险。预印本服务器要就如何操作、共享和更新预印本及数据集，提供明确指导，明确显示预印本是最初提交版本还是最终发表版本。而预印本的作者要奉行负责任的研究标准，积极参与同行预印本的后期审稿工作，还要明确自身预印本的优势与局限，负责任地与媒体沟通预印本成果。

　　为最大限度减少低质量信息的公共传播，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医学中心流行病学家高瑞·柯普莱里什（Gowri Gopalakrishn）提出以下建议。要衡量学界和公众对预印本局限性的理解程度。为此，需要公开讨论预印本的潜在缺点，并指出那些学术界草率完成的研究。要完善问责机制，提高透明度。无论是研究人员及其所属机构，还是预印本服务器的操作者，都需对预印本的质量负责。要推动良好科学规范的形成。美国科学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提出，社会学是有普遍性、公有性、无私利性、有条理的怀疑性的科学行为规范，它们构成科学的精神气质。“默顿规范”时至今日仍未过时。要营造安全、尊重的学术批评环境，并予以奖励和认可，还要防止以学术批评的名义进行欺凌和人身攻击。要促进负责任的科学传播。研究人员要熟练地以负责任、尊重和批判的方式交流学术，交流对象不仅涉及其他同行，还有记者、政治家和公众。要在推广预印本的同时，积极向非学界人士传授批判性阅读研究成果所需的基本技能。例如，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等机构就通过开设相关课程，帮助记者掌握公共卫生和临床研究的评估技能。研究表明，拥有批判性评估的技能以及对科研过程有所了解，是消除对科学不信任的有效方式。总之，开放科学的支持者都应当在支持预印本出版方式的同时，防止其对社会造成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