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通常包含魔法、神秘生物、超自然现象或其他非现实元素，其设定通常完全由作者创造，不受现实世界物理定律的限制。奇幻小说以其宏大的世界观和瑰丽的想象力而受到读者的喜爱。中国奇幻小说包括玄幻、仙侠神魔和武侠三种类别，其“出海”历史悠久，近年更是借助网络平台成为中国文学输出的“排头兵”。

　　仙侠神魔小说的海外传播

　　晋代史学家干宝著录的《搜神记》是中国最早的古代神话小说，收录了几百篇神灵怪异故事和民间传说，其设想奇幻，极富浪漫主义色彩，吸引了各国学者和译者。1867年，英国传教士伟烈亚力在《中国文学纪要》中介绍了《搜神记》，并评价其为“一部奇书”。法国传教士汉学家们是最早翻译《搜神记》的，戴遂良、沙畹、禄是遒等都曾翻译过此书。但早期的译作都是节译本，欧洲大陆的第一个《搜神记》全译本是由孟列夫翻译的俄语本（1994）。第一个英语全译本是柯润璞和杜志豪的合译本（1996）。该译本在全世界238个图书馆有存书，分布在加拿大、美国、墨西哥、英国等15个国家中。这个译本曾经引起重要反响，切实地推动了西方汉学界对中国志怪小说的研究。20世纪中期以来，美国汉学家卜德、法国汉学家雷米马修等一批海外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搜神记》进行学术研究，譬如该书与其他志怪小说的互文关系、中外文化中超自然小说的异同点等。

　　唐僧取经的故事在《西游记》成书以前就已远播朝鲜，更为东南亚国家的人民所喜闻乐道。此书于明代成书后在全世界范围内被译成十多种语言。早在1758年，《西游记》就以刻本的形式传入日本，对《西游记》的研究方面日本汉学家的成果也比较多。20世纪20年代，日本自由映画研究所第一次将《西游记》改编成动画《西游记之孙悟空物语》，拉开了日本西游题材动漫发展的序幕；著名漫画家鸟山明凭借改编自《西游记》的漫画《龙珠》而享誉世界。在法国，汉学家西奥多·帕维于1839年节译了《西游记》并发表于法国《亚洲学报》，后收录于他编译的《中国短篇小说集》。第一位英译《西游记》的是美国传教士吴板桥，此后长达百余年的时间里，近20位英美籍和华裔学者参与译介了该书。

　　清代的《聊斋志异》在1768年就已传入日本。而它在西方的译介最早可追溯到 1835年《弗雷泽杂志》上刊载的《白于玉》短篇独译，其译者据考为英国汉学家德庇时。《聊斋志异》迄今共有英语译本19个，其中翟理斯和闵福德译本最受欢迎。清代李汝珍的长篇小说《镜花缘》描写了唐敖、多九公等人乘船在海外游历，以及花仙子托生的一百位中试才女在朝中有所作为的故事。此书先流传至朝鲜、日本等周边地区，后传入西方。据考，至晚在19世纪30年代，《镜花缘》就已传入日本。1840年，朝鲜贵族洪羲福用古朝鲜语全译《镜花缘》。西方最早译介此书的是英国汉学家翟里斯，其后，林语堂、杨宪益和戴乃迭等都曾节译或者全译过《镜花缘》。

　　近年，新生代仙侠小说多以网文的形式面世，忘语的《凡人修仙传》是代表作之一，该书最早连载于起点中文网。小说讲述了一位默默无闻的贫困少年韩立在机缘巧合之下意外地加入了一个不起眼的江湖门派，尽管天赋并不出众，但他依靠坚韧不拔的毅力和精明的策略，最后修炼成仙的故事。该小说是“凡人流”开创性文本。译者Johnchen & DoubleDD于2017年在 Wuxiaworld 刊载，目前的好评率为92%，全书800多章，仅第一章下的评论就达722个。唐七公子的《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讲述了青丘女君白浅和九重天太子夜华经历了三世的爱恨纠葛终成眷属的仙恋故事。该书最初在网络上连载并大受追捧，其英译本于2016年在美国亚马逊公司上市。至今，该书的多种语言版本已发行至海外数十个国家和地区。《我欲封天》讲述了书生孟浩步入修真界，一步步追寻人生大愿的封天之路的故事。该作品2014年3月开始创作，连载于起点中文网，后由美国加州的Deathblade在Wuxiaworld翻译并广受追捧，截至目前已积累约十万条评论。2015年，《我欲封天》获得“福布斯原创文学风云榜”年度冠军，被视为中国最具价值的原创文学作品。另外，《仙逆》《九星霸体诀》《一念永恒》等小说译本也在外网获得热烈的反响。

　　玄幻小说的海外传播

　　玄幻小说主要以网络为载体，其最早的代表作之一是《盘龙》。这是一部兼具中西特色的玄幻小说，故事讲述了主人公从无名小辈到宇宙掌控者的精彩历程。该作品于2008年在起点中文网上架，其英文版是Wuxiaworld网站的开山之作，人气极高。不少译者和作家最初是通过阅读英文版《盘龙》而走上网文翻译和创作道路的，譬如丹麦姑娘Tina Lynge就是在读了这部小说之后受到启发，创作出《蓝凤凰》和《颠覆宿命》；美国小伙甚至因痴迷《盘龙》而戒掉毒瘾。

　　《斗罗大陆》讲述了穿越到斗罗大陆的唐门弟子唐三如何一步步修炼武魂，由人修炼为神，最终铲除了武魂殿，报了杀母之仇，成为斗罗大陆的最强者。2015年，美国网站“Blue Silver Translations”为《斗罗大陆》做了英译并在网站上吸引了不少粉丝，剧版《斗罗大陆》陆续在韩国、泰国、越南、英国和美国等多个国家的平台上播出。

　　天蚕土豆所著《斗破苍穹》讲述天才少年萧炎在经历种种打击后，经过艰苦修炼最终成就辉煌的故事。该作品全网阅读量超百亿，英译文于2015年在“Wuxiaworld”开始连载，Novel Updates和Gravity Tales网站上也有发布。它还被改编成动漫、电影、电视剧、游戏，在日本、韩国、东南亚传播，其漫画版本亮相2024世界四大国际动画节的昂纳西国际动画节，在国际市场上有一定影响力。

　　猫腻的《择天记》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吸引了众多国际读者，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被选入国家“一带一路”展映剧，同时被翻译成了13种语言在国外播出。横扫天涯所著《天道图书馆》内容涉及传统文化、儒道思想，行文风格轻松幽默，该作品被翻译成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等多种语言，海外阅读量突破1.8亿次，也吸引了一批海外读者走上网文写作的道路。一些玄幻小说逆向从网络走向实体且销量可观，譬如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版权输出给泰国后，截至2023年在泰已售7万多册。

　　武侠小说的海外传播

　　传统武侠小说最先传播到东南亚国家。19世纪中叶开始，中国武侠小说就已经传播到印度尼西亚，但早期的受众多为印尼华侨和华裔。19世纪中叶法国入侵越南，强行推广拉丁字母的新“国语”，切断了传统中—越文化直接交流的汉字通道，也拉开了越南翻译中国文学的历史序幕。1905—1910年间，不少中国武侠英雄小说已被译出，《英雄闹三门街》《风剑春秋》《江湖女侠》《后汉三合宝剑》等都是这个时期的译作。19世纪30年代初，泰国《国柱日报》上连续译载中国武侠小说，很受泰国读者欢迎。泰语翻译的首部“新派武侠小说”是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泰文译名《玉龙》，1958年首次在曼谷班达松出版，很快风靡全国，一时间引得“洛阳纸贵”。而后的《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侠客行》等陆续被翻译到泰国并在各种文艺报刊上刊登转载，席卷了整个泰国文坛。中国武侠小说对泰国伦理道德、媒体、泰语、文学均产生了一定影响；武侠小说还使泰国文坛创立了一种独特的“武侠文体”，大力促进了泰国武侠小说的诞生。

　　不同于东南亚的传播热度，由于巨大的文化差异、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学的刻板印象以及翻译质量等问题，传统武侠小说在英语国家的传播起步较晚，且过程并不顺畅。通过查询世界最大的联机书目数据库worldcat可知，武侠小说领域影响力最大的金庸小说的译本图书馆藏量也不尽如人意。武侠小说在法国的译介迟至2004年，友丰出版社出版了华裔法籍翻译家王健育翻译的《射雕英雄传》，这也是目前唯一一本中国武侠小说法译本，且市场反响平平。转折发生在2018年，瑞典人郝玉青翻译的《射雕英雄传》问世，译本发行后得到了很好的市场反响，由于销量巨大，出版首月即加印到第7版，多国出版社求购版权。近年来，优质网络平台也为传统武侠小说的海外传播提供了便捷的渠道。WuxiaSociety有金庸、古龙、梁羽生等知名武侠小说家及其作品简介，并提供《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白马啸西风》《天龙八部》《越女剑》等作品的英译本。

　　总体说来，中国奇幻小说的海外传播呈现出以下三个显著特征和趋势。首先，数字平台和翻译网站成为主流传播渠道。如今，在全世界范围内，已经有100多家网站专门翻译中国网络小说，其中影响力较大的除了前文提及的几个网站，还有Volare Novels、Qidian International、17K等，它们的主要商业模式都是广告、打赏与众筹。这些平台已经成为中国文学和文化对外输出的“高速公路”。

　　其次，AI赋能翻译和创作。据报道，为了满足不断增长的阅读需求，阅文集团也加大了AIGC技术的布局，持续升级人机配合的AI翻译模式。一方面，翻译效率得到飞跃式提升，从每日翻译十几章节增加到上千章节；另一方面，通过创建专门的词汇库并实施人机协作翻译，成本下降逾九成。中译英的《神话纪元，我进化成了恒星级巨兽》等多部AI翻译作品已成起点国际最高等级的畅销作品。起点国际还将启动多语种发展计划，借助AI翻译上线德语、法语、西班牙语、印尼语、葡萄牙语等多个语种的作品。随着新技术应用的持续深化，“一键出海”、全球追更已经成为文学出海的新趋势。

　　最后，网文衍生产品助力文化传播。由网文与改编短剧、有声产品、游戏之间形成良性互动。一方面，网文催生了这些衍生产品；另一方面，这些衍生产品又反哺网文本身，引发了更多的人关注网文。自2022年9月阅文开设YouTube频道以来，《斗破苍穹》《武动乾坤》《星辰变》等阅文IP改编的动画作品日均上线1集，累计订阅数过百万，年浏览量超过2.7亿。2023年，《黑神话：悟空》在德国科隆游戏展展出，试玩排队时间长达数个小时；IP改编游戏产品《斗破苍穹：怒火云岚》在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上线。网文、游戏、影视“文化出海”的三驾马车并驾齐驱，共同推动了中国类型文学在全球范围内的广泛传播与深入影响。

　　（作者系福州外语外贸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