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生育率即使不是全球性现象，也是一种区域性现象。除了中国和东北亚、欧洲，东南亚各个地区的生育率也非常低，尤其是泰国和越南，现在整个拉美地区也是如此。更糟的是，生育率下降的趋势可能会进一步蔓延。东南亚和南亚的许多其他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甚至世界其他地方的生育率也在下降。由此引发的人口老龄化、增长停滞等问题在世界许多地方都显而易见。
我们可能会好奇：到底哪个国家的情况最严重？例如，日本是世界上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其高额的财政赤字和相对疲软的经济表现也使其人口前景惨淡。然而，由于其生育率下降持续时间最长，它有更多的时间来适应这种变化。此外，先进的健康和医疗卫生系统，加上老龄服务的飞速发展，也让情况显得不那么糟糕。
笔者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与支持这些人口系统运作的社会、经济和政治体制相比，一国的总和生育率或老龄化指标或许并不是最重要的。
例如，韩国的生育率世界最低，韩国政府已宣布进入人口危机紧急状态。然而，由于少数财阀控制而导致的劳动力市场僵化以及对教育的过度投资可以说是更大的问题。再加上对性别角色的保守态度持续盛行、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高度缺乏安全感的劳动力市场、非常不平衡的区域发展、畸高的房价和其他因素等可能导致韩国的状况更难扭转。
中国近年来的生育率降低与人口减少的趋势也引起了广泛关注。许多人认为这些人口不利因素将把中国推入“中等收入陷阱”，使之“未富先老”。当然，人口老龄化在中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近几十年来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原因之一，是它能够通过释放人口红利将健康的人口年龄结构转化为生产率的提升。我们有理由怀疑，最近关于中国人口结构的消极论调大部分是在地缘政治和经济紧张局势加剧的背景下的一种幸灾乐祸。
不过，我们不应假装看不到中国正面临严峻的人口挑战。就最简单的层面来说，快速老龄化将导致劳动力和纳税人数减少，更多人将依赖卫生和社会福利系统，而这些系统本身已处在压力之中。
人口减少问题在中国很多地区都存在，特别是农村和东北地区。这些地区往往老年人比例很高，为这些地区提供服务和基础设施是一项重大挑战，尤其在税收较低的情况下。即使与其他地区相比，这些地区的庞大规模也让中国如何有效应对这种情况成为一个难题。
即便如此，中国确实有一些领域充满潜力，在应对人口问题方面可能比其他国家更具优势。
首先，中国在近年来收获了巨大的人口红利，但其健康的人口年龄结构并不是唯一原因。政府对医疗卫生、教育的投资以及在消除极端贫困和发展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投入也至关重要。通过改革，中国仍有空间继续获得人口红利，并且对人力资本的投资将进一步提高老年人口的健康水平和社会、经济参与率。
其次，高储蓄率、中产阶级的快速壮大以及大量的“空巢老人”意味着银发经济有很大的发展前景。与其他国家个人主义文化盛行相比，中国的家庭和社区纽带依旧牢固。父母和祖父母仍然是育儿的主要角色。老年人也在积极参与社区与其他各种活动，为社会作出贡献。
中国的政治制度也意味着长期规划更容易执行，这对人口变化尤其重要，因为人口变化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医疗卫生、教育和消除贫困等方面的政策表明，中国可以继续产生人口红利并提高生产率。年轻人也有很强的创业意识，与其他经济制度更僵化或腐败程度较高的国家相比，中国的年轻人可能会更容易实现个人发展目标或壮大自己的事业。
劝说人们生孩子，然后告诉他们应该如何、何时以及以何种家庭形式生孩子，是行不通的。政府不但要关注个人对家庭和工作的期望、对工作与生活平衡的渴望以及无法实现这种平衡的因素，还要制定政策来打破相关障碍。有必要建立一个支持性的环境，使人们能够在工作和家庭中实现他们的诉求。
在过去半个世纪里，中国一直走在推动性别平等的最前沿。然而，对于育儿、家务劳动，尤其是对父母和岳父母的照顾，人们的思想依旧固化。认识到女性无法包揽所有工作，需要由伴侣和家庭成员共同承担育儿和家务劳动，这一点至关重要。
此外，无论这些政策是否对总和生育率产生影响，进一步改革才能真正解决目前面临的人口挑战。政府要采取综合、全面的措施来应对人口老龄化等多种核心挑战，包括以公平的方式改革养老金制度，使其不会加剧老年贫困。
预计未来的税收征税基数将持续减少，因此必须提高生产率以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老年福祉服务的投资可以带来双重红利，既能降低照护的人力资源成本，又能刺激国内工业增长。此外，为银发经济的继续发展奠定基础同样重要，政府需要根据不断变化的人口结构重新定位消费市场。毫无疑问，未来几十年，照料经济和社会工作部门的工作需求将会大幅增加。
在人口减少的地区，学校和其他面向家庭和年轻人的设施很容易被关闭，迫使青年人口转移。从更广泛意义上来说，政府需要实施更彻底的区域发展战略以及新颖的政策，让年轻人有理由留在人口稀少的省份。
总之，解决中国的人口老龄化和人口减少问题需要多措并举，不仅要关注生育率，还要考虑个人抱负、促进性别平等方面，为家庭营造支持性环境。通过转变叙事和实施改革，中国可以成功适应这种新的人口范式转变。
（作者系香港科技大学社会科学与公共政策教授）
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禁止使用
Copyright © 2011-2025 by www.cssn.cn all rights reserv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