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现有8500多万残疾人,其中逾5000万人存在长期康复需求。《“十四五”残疾人保障和发展规划》明确提出,加强残疾人社区无障碍环境建设,推动设施、信息、服务无障碍与人文关怀协同发展,提升残疾人社区生活品质。如何将政策转化为可操作的实践路径以提升残疾人社区生活品质,是康复治疗与康复社会工作领域的核心议题。在实务工作中发现,社会工作者与康复治疗师在社区营造视野下合力构建的社区康复实践路径,为残疾人的社会融入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社区康复助推残疾人社会融入
社区康复是世界卫生组织于1979年提出的残疾人社会融合策略,旨在通过社区资源帮助残疾人恢复生理、心理和社会功能,最终实现平等参与社会生活的目标。与传统的机构康复不同,社区康复强调去医疗化、去标签化,将康复场景从医院延伸至家庭、学校、工作场所和社区。它不再是单纯的医学技术干预,而是多主体合力共建的社会系统性工程,通过社区参与使得康复过程由服务对象、家庭、社区组织共同设计和实施,协力实现精准康复。康复治疗师和社会工作者的合作既有明确的专业分工,又有充分的互补性。康复治疗师聚焦个体功能重建与适应性训练,社会工作者则擅长社区动员、政策倡导和资源整合,通过构建多方参与的支持网络赋权并引导残疾人走出家门、参与社区事务、争取发展资源。
社区营造作为最基层、最温和但又极具个体影响力的社会行动,旨在唤醒人们对社区的感情,拉近邻里的关系,进而交还民众对生活环境和空间主控权,是自下而上的系统性社区再造工程。社区营造的本质是“造人”,即透过文化建设营造新的“社区人”。社区营造的关键是“社区培力”,即通过社区培育与社会动员提升公众互动参与的主体性意识,激活社区发展的内在性力量。
研究发现,社区营造视野下的社区康复在三个层面促进残疾人的社会融入。一是破解孤岛困境,实现资源共享。传统机构康复因医疗资源集中于机构而陷入“最后一公里”难题。社区营造通过整合康复设施与资源,培育社区互助小组,形成“医院(康复机构)—社区—家庭”三级支持网络。二是转变权力关系,推动社会包容。社区营造通过赋予残疾人话语权,使其从被帮助者转变为社区规划者,通过参与社会空间改造将这种平等理念具象化,即通过社区共建行动重构社会关系,打破了原有照顾者与被照顾者之间的二元对立,塑造了一种新型的残疾观。三是提升社区可持续发展能力,共同应对系统性挑战。全球范围内,社区康复普遍面临资金断流、人员流失等一系列问题。社区营造通过激活本地资源,培育本土领袖,建立康复志愿者团队,有效降低了社区康复对外部支持的依赖。
社区康复行动干预的三个阶段
基于康复社会工作实务发现,有70%的残疾人在机构康复后赋闲在家,这使得全人康复成效大打折扣。例如,广东省工伤康复医院每年收治患者约8500人,其中,就业年龄段的重度伤残者高达70%,且以初/高中教育水平为主。这部分康复患者再就业意愿高,但信心不足,仅有6%的人实现就业。相关调查还发现,阻碍残疾人社会融入的三大因素为个体心理、社会环境和社会文化。实践中,社区康复中心基于“空间赋权·参与增能”的理念创建了“三方联动双轨并行”模型,将干预行动分为三个阶段。首先,营造公共空间,搭建个体心理、社会环境、社会文化三因素的互动平台;其次,在公共空间内培育残疾人自组织,激发残疾人的社区参与感和主体性;最后,整合外部资源,助力残疾人自组织实现“造血”,塑造新人、新环境和新文化。以广东省工伤康复中心的“从心启航·残疾人职业社会康复驿站”为例。该驿站以就业实训岗位作为公共空间,培育互助社群,激发残疾人个体的价值感和参与感;再通过孵化残疾人自组织,正向引导社群主体性发展,激发组织潜能;最后通过整合多方资源促进残疾人自组织的自我“造血”功能,使之能够与外部主体开展积极对话和有效资源互换。驿站作为共建共享的公共空间,搭建了残疾人群体与社区之间的物理联结,同步培育出的残疾人自组织成为另一种社区支持网络,继而通过首位天使博物馆讲解员、过渡性就业基地运营者等影响性个案宣传,推动残疾人从被动的服务对象转变为社区服务的主动提供者。
社区康复不是简单地将康复服务从医院、康复治疗机构扩展到社区、家庭,而是在社区内再造新型残健关系、重塑残疾观念的综合性实践。社区康复也不是单一专业或领域的独奏,而是社会工作、康复治疗与社区参与的合奏。社区营造为社区康复创造物理性空间,组织培育社区自组织并赋予其主体性发展的能力,实现个体与社会的积极互动,不仅能满足残疾群体的多元需求,也能够推动社区向更包容、更韧性、更自主的方向发展。正如世界卫生组织所倡导的:康复的终极目标,是让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生活与社区的主人。这一理念的实现,需要政策制定者、专业工作者和普通居民的共同觉醒,因为真正的康复,始于社区,成于参与。
(作者系广东省工伤康复中心社会康复科高级社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