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节气中的生态文明智慧

2025-03-12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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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节气作为中华文明独特的时空坐标系,不仅承载着农耕文明的物候密码,更凝聚着中国古人对天人关系的深邃思考。春分、清明、夏至三个关键节气,体现出完整的生态智慧体系。春分是对时空平衡的精准把握,催生出“阴阳和合”的生态平衡观;清明时节的“气清景明”,指向生态系统的自我修复能力;而夏至“阳极阴生”的物候转折,揭示出能量转换的临界法则。这种强调“参赞化育”的东方智慧,体现了中国古代先民的生态智慧。

  春分:阴阳和合中的生态平衡观

  “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春分,“分”者,半也,春分太阳直射赤道,昼夜平分,寒暑均衡,此时阴阳之气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春分时节,万事万物运行需维持动态平衡,气候的冷暖交替、能量的输入与消耗、物种的繁衍与消亡,皆需遵循阴阳平衡的原则,追求和谐稳定的发展状态。因此,春分时节,在阴阳和合协调运作下产生的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是中国古人将自然现象转化为哲学符号的独特智慧。

  春分的阴阳和合中的生态平衡观成为古人理解自然秩序的直观依据,进而衍生出顺应天时的生态实践。中国先民根据长期的生产实践经验,总结出此时的气候条件适宜农作物的播种和生长,如“春分种麻,夏至刈之”是依据对土壤墒情、地温变化的环境系统观测,确保农作物的生长与气候周期同步。在太湖流域,农户在春分时节“修整塘基,栽桑养蚕”是利用水位变化调节桑园墒情,形成塘泥作肥、蚕沙喂鱼的循环模式。“春分麦起身,一刻值千金”的农时把握,土壤的深耕细耙对应阳气的生发,种子的浸种催芽契合阴气的涵养,是古人实践的顺应阴阳平衡耕作的智慧。在春分节气的民俗实践中,也蕴含着中国古代先民对阴阳动态平衡的深刻认知与生态智慧,如春分 “竖蛋”习俗,鸡蛋椭圆造型暗合“天圆地方”的宇宙认知,象征着阴阳二气在春分时刻的精确平衡。北京日坛现存的明代祭日遗址,其建筑群的方位布局精准对应春分日出方位,主祭者穿赤色祭服,手持苍璧,通过色彩与礼器的阴阳符号系统,实现“天人交感”的象征性沟通。这种仪式化的生态实践,将人类活动纳入自然能量平衡体系,维持着“阳德阴刑”的宇宙秩序。在春分时节,万物各安其位,昆虫传粉与植物开花的同步性、鸟类迁徙与气候变化的适配性,均是万物间的相互依存与动态平衡。

  春分节气揭示的阴阳和合中的生态平衡观,本质是一种“执中致和”的生存智慧。现代生态农业提倡的“间作套种”模式是对春分“因时制宜”的耕作传统的科学化延续,现今推行的轮作制度、立体养殖、生态循环农业模式等均是对春分阴阳和合中生态平衡观的沿用或借鉴。

  清明:气清景明中的生态修复观

  清明,处于仲春与暮春之交的节气,作为二十四节气中唯一兼具节令与节日的双重文化身份,其“气清景明”的物候特征背后蕴含着中国古代独特的生态修复智慧。

  清明时节,北半球进入气温持续回升阶段,寒冬的余威已逐渐消散,降水也开始增多,空气变得格外清新,植被进入快速生长阶段,呈现出“气清景明”的状态。“清明风至”季风系统推动大气环流实现污染物扩散的自我净化和修复机制,此时“天地俱生,万物以荣”,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在清明时节加速进行,促进了生态系统的新陈代谢,展现出生态系统内在的修复禀赋。这种周期性自愈修复机制被中国古代农学家提炼为“时禁”理论。比如,“清明十日禁樵苏”禁止人们砍伐树木、割取柴草,通过强制休耕期维持土地再生能力。“网罟不入川泽”的禁令,能够减少人类捕捞活动干扰,使得川泽生态系统按照自然规律进行自我修复和调节。清明时节的“禁火令”是对生态系统脆弱期的深刻认知。“时禁”通过限制人类活动强度与范围,保障自然生态系统在特定时空条件下的修复能力,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思想在实践维度的具象化表达。

  清明时节的生态修复观在生活习俗中也有体现,清明的“祭扫植树”将生态修复纳入伦理范畴,通过植树维护和发展生物多样性,促进生态系统的自我修复和良性循环,并激励着每一代人履行代际契约中关于生态保护的责任,形成独特的代际契约。清明时节的插柳戴柳习俗正是利用“气清景明”的物候特征,使得插柳成为一种高效且可行的绿化和生态修复方式。

  夏至:极阳返阴中的生态循环观

  夏至,古称“日长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确立的节点之一。《周髀算经》通过圭表测影确立夏至点,当太阳运行至北回归线,古人观察到“阳气至极”的自然现象,却在此时发现了“一阴初生”的隐秘规律。中国古代哲人强调“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动态平衡,夏至虽为阳极之时,却暗含阴气萌动的转枢,夏至所体现的极阳返阴思想是对生态阈值的敬畏,是对物极必反的生态循环规律的认知,体现着自然界的循环往复和生生不息。

  夏至的物候特征,在古代农事实践中形成了独特的生态循环机制。古人从夏至的极阳返阴的自然现象中领悟到,面对各种复杂的生产因素,寻求一种“取之有时、用之有度”农业生产方式,通过适度的农事操作,维持农作物生长过程中各要素之间的相互平衡,从而促进农业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和动态平衡。如中国古代农事中的“夏至时中”思想,本质是对生态系统阈值的经验性认知,而“夏至不耘根,白露不追肥”等农谚,体现着对物质循环规律的实践把握。这些农事实践遵循“强极则辱,盛极则衰”的循环法则,不仅体现着对自然规律的顺应,更包含着主动调节阴阳动态平衡的生存策略。

  夏至时节极阳返阴的思想在人们日常生活中也有体现。夏至“歇晌”是农耕文明创造的午休传统,在午时阳气最盛时小憩,既避免暑热伤津,又暗合心脏“阳中之阳”的养护需求,是实现人类活动与自然节律的循环同步。江浙地区传统的“谢蚕花”习俗,在夏至日将蚕簇投入河流,既完成丝绸生产的物质循环,又通过水的流动性实现“阳极返阴”的精神隐喻。古人在夏至时节的饮食调理中注重寒温平衡,古人夏至 “食苦尝新” 的饮食习俗,“食苦”意味着多食苦味食物,苦味食物多性寒,恰与夏至时的极盛阳气形成一种平衡。“尝新”是指品尝当季新鲜的食物,是顺应天时的体现,夏至饮食选择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呼应,遵循着阴阳相互制约、相互转化的生态循环规律。

  中国传统节气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以其独特的方式展现了深邃的生态文明智慧,是中华民族数千年与自然相处的经验结晶。我们应当珍视这份宝贵的文化遗产,深入挖掘其中的内涵,使古老的生态智慧在历史的长河中持续闪耀光芒,为人类文明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滋养。

  (作者系东北林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东北林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新疆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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