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城乡融合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劳动力作为城乡要素流动的主要载体，决定着技术、资金、物资在城乡之间的配置。截至2024年底，全国返乡入乡创业人员累计近1300万人，深度嵌入产业融合、农村电商、乡村文旅，既促进了城乡产业结构的调整，更在城乡融合发展中扮演了重要的中介角色。返乡创业青年的社会嵌入过程，是一个与城乡社会关系网络、文化、政治环境互动的过程，主要表现为通过关系嵌入实现城乡信息网络整合、文化嵌入实现城乡文化融合以及治理嵌入实现城乡协同共治。

　　关系嵌入与城乡信息网络整合

　　城乡信息网络建设重在农业技术信息网络、城乡商品流通信息网络、科教文化信息网络和就业信息网络。农业税费改革后，中央出台政策加快推进农村土地流转，加强农业财政倾斜。特别是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将“三权分置”政策上升为法律规范以来，农业管理部门越来越倾向于通过扶持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以降低政策执行成本。截至2024年10月底，纳入全国家庭农场名录系统的家庭农场近400万个，依法登记的农民合作社达214万家、联合社1.5万家。返乡创业青年拥有新理念新思维新技术，且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善于与农业技术供给者（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农业龙头企业）、农业技术推广者（政府、媒体、社会组织）、农业技术应用者（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建立关系，立足农业实践，面向市场需求，将良种、先进设备、标准化管理和绿色种养模式引进农村，是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生力军，可加快农业科技成果的入乡转化，推动农业技术信息网络整合。

　　同时，中央一号文件持续关注农村电商发展。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深入推进县域商业体系建设，健全县乡村物流配送体系；实施农村电商高质量发展工程，推进县域电商直播基地建设。县域层面的电子商务生态圈正在逐渐形成，不断吸引潜在资本和劳动力涌入。返乡创业青年积极发展农产品网络零售、农产品直播电商，并涉及B2B农产品交易、农产品社区团购等，极大地推动了农产品上行。在生产层面，返乡创业青年以自有及发展合作基地，主动构建生产体系，统一技术，统一销售，并通过代办/经济人介绍、开设档口、全国基地考察、社交媒体平台信息发布等方式，面向全国收购农产品，实现了农产品“数量”和“质量”的供应稳定；在运营层面，大多是天猫、京东等电商平台全域运营，打造矩阵店铺，且开通直播账号，利用“达人带货”的形式销售农产品，逐步扩大企业的行业影响力。可以说，农村电商的发展大多始于返乡青年创业的“星星之火”，基于乡村熟人网络和电商创业孵化平台的打造，快速扩散，形成“网创之乡”“电商小镇”。总体而言，返乡创业青年的农产品电商供应链能力强、渠道运营能力突出，善于与供应商、客户、竞争对手、村民等多元主体建立合作关系，乐于知识分享，在农产品全产业链条上不同主体之间的信息沟通中发挥着“转译”功能，有效整合了城乡商品流通信息网络，推动农产品出村进城。

　　文化嵌入与城乡文化融合

　　乡村文化振兴不仅构成乡村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动力，也进入了国家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的治理环节。长期以来，城市文化凭借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政策推力，通过传媒、教育、资本等强势“下乡”，乡村文化逐渐被边缘化，城乡之间的文化交流出现隔膜和误读。乡村的“真实”如何超越城乡二元对立，弥合城乡文化关系，其内部的主体性传播力量是关键。返乡创业青年的城乡流动背景，使其能够深度嵌入乡土文化、市场文化和媒介文化场域，既拥有“乡土情怀”“田园憧憬”，也具有创新理念、开拓精神，为乡村文化振兴注入了新活力。

　　乡村不乏原生态的特色文化，但缺少将文化资源向资本转化的途径。返乡创业青年不仅在“乡土特色”上做文章，如田园体验的采摘与观赏项目、“共享菜园”、特色餐饮，以及住宿、民俗表演等，也不断往科普文教、康养项目方向拓展，并根据市场需求开发手工艺品、文创产品。在项目体验方面，注重文化生产的可参与性，给游客更多进入“后台”的机会，例如，非遗的体验或教学项目；创新数字展览，通过虚实空间融合，打造深度交互、沉浸式文化体验空间；建设智慧园区，如智慧文旅综合服务平台、智慧广播、智慧监测（人流、车流、消费流、环境）。在数智时代，消费者已习惯于算法推荐下的美食美景推荐和平台团购等消费模式，返乡创业青年积极入驻抖音、快手等线上商城，并发布引流短视频，实现了“文旅项目”上网、“乡土文化”联网。此外，文化IP是促进文化资源转化为文化资本的重要路径。已有返乡创业青年以“文化IP+农业”发展乡村观光农业，以“文化IP+工业”研发文创产品，以“文化IP+服务业”推出特色餐饮、民宿和表演。

　　正如布尔迪厄所言，自我创造性是文化最根本的特性，即文化特有的超越自我、生产自我、更新自我、创造自我的特征。在工业化迅速发展的背景下，乡土文化的原生态虽在一定程度上被破坏，但并没有消散，而是通过乡村内生力量的发展实践得以重构。乡村文化的发展不是城乡的二元对立，而是在与城市文化的融合、交流中实现共生。返乡创业青年的文化嵌入行动，打破了城乡文化壁垒，搭建了文化共通共融桥梁。城乡文化关系，由低层次的城乡文化一体化发展、城乡文化二元发展，迈向城乡文化融合发展新阶段。

　　治理嵌入与城乡协同共治

　　城乡融合发展背景下，城乡协同共治成为内在要求。城乡协同共治的核心要义，是城乡社会治理事务的融合和多元主体之间的协同。在日益开放、多元且复杂的社会治理场域，政府无论是从治理力量投入、治理手段运用还是治理模式更新上，必须借力于各类行动主体来实现城乡协同共治。相较于“下乡资本”，返乡创业青年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庄拥有天然的故土情结，且发展在乡村，生活在乡村，与乡村的人、事、物有持续且长久的互动，对乡村有强烈的地域归属感，对乡村发展充满责任与热情，是真正的人的主体性回归，也是乡村社会治理行动者网络中高效的行动主体。

　　返乡创业青年通过嵌入乡村治理促进城乡协同共治，主要有如下三个途径。一是产业吸纳。返乡创业青年积极发展农村新业态，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助力农村产业兴旺，带动村民增产增收，且乐于参与公共事务，如公共活动捐赠、公共设施捐款、公益性助农直播和实用技能培训活动等，在乡村经济发展、乡村基础设施建设和乡村公益慈善等物质性层面发挥重要作用。二是政策吸纳。在国家的支持下，新乡贤的角色定位和功能逐步明确，各级地方政府开始在不同程度上开展“新乡贤工程”，组建乡贤联谊会等相关组织。返乡创业青年作为在乡乡贤，在乡贤组织中担任重要职位，凝聚各方人才关注乡村、发展乡村，聚合乡村振兴的人才和资本力量，助力乡风文明，弘扬道德新风。三是组织吸纳。国家鼓励与引导优秀的返乡创业青年担任人大代表、党代表、第一书记、村主任以及团市/县委副书记和青联副主席等，以组织吸纳、政治学习、党建引领等形式不断形塑他们的协同共治者角色，发挥他们的引领示范作用，建成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共同富裕背景下城乡信息分化及其治理研究”（23AXW007）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