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美学与生态美学的当代融合

2025-02-1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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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郑光磊的《环境美学浅谈》(1980)、黄浩的《环境美学初探》(1984)、齐大卫的《环境美学刍议》(1990)分别从环境美化、环境管理、人的价值实现等方面初步研讨了环境美学学科,余谋昌的《生态伦理学与美学》、杨英风的《从中国生态美学瞻望中国建筑的未来》(1991)、曼科夫斯卡娅的《国外生态美学》(1992)也从自然美对道德情感的激发、天人一体的文化精神、人与环境的审美关系上讨论了生态美学问题。这些学术讨论的意义当然不可否认,但仍存在拘泥于实际应用和改造、泛化自然与人依存关系的弊病。自世纪之交陈望衡的《培植一种环境美学》(1999)、曾繁仁的《生态美学:后现代语境下崭新的生态存在论美学观》(2002)发表以来,中国学界兴起中西对话语境下的环境美学、生态美学研究,逐渐形成自上而下的理论体系与实践体系相结合,中西会通语境的艺术哲学与环境哲学相交融的发展面貌。
  当代中国生态环境美学一般被认为存在环境美学、生态美学的派别区分,并因各自理论发展呈现双峰并峙局面。环境美学从相对和相关两个层面来理解“环境”,认为从相对意义上讲环境是人的肉体和精神的对象,从相关意义上讲环境与人须臾不能分开。这也就决定了环境既是与人相对而存在的对象性要素,也是与人融为一体的关系性结构。从对象性要素角度,环境可以被区分为自然、农业、园林、城市等景观类型,从关系性结构角度,环境即人,或曰人即环境,自然性和人文性是这一融合存在状态下的关系变量。生态美学从后现代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断裂来思考生态关系语境,“生态”立足于生态学意义上的人与自然关系,同时将存在的互动性、系统性等思维应用于美学、文学以及各艺术门类研究。所以生态美学可以超越日常“环境”,指向包容自然与艺术的统一感性世界。
  生态文艺、生态艺术甚至生态心理以艺术媒介、文化空间再现了生态性的非日常“环境”,凸显了“环境”作为一种关系语境的非自然性可能,扩展了“环境”作为精神性、物质再造性的原有特征。中国生态环境美学的理论阐发暗合了西方“环境”“生态”的词源语境。在17世纪,英国人费利蒙·荷兰德将“环境”解释为围绕某物并对其产生影响的行为和状态,凸显了环境对象、关系的二重性特征。19世纪的“生态学”起源旨在突破传统生物学只重视机体自身保存而忽视其与环境诸要素互动关系的弊病,生态学的后期发展也致力于深化生物环境的系统关系问题。那种将环境单纯解释为“环人之境”,忽视内在关系属性,将生态解释为关系结构,否定环境要素因子,都是对两门学科及词源的片面理解。
  所以,生态的一定是环境语境的,环境的也一定是生态关系的,我们可以基于侧重点的不同将环境美学理解为对象美学,将生态美学理解为关系美学,但却绝对不能否定两者的互通。在当代理论场域,两种理论的交融、互动更是大势所趋。陈望衡认为环境美学的哲学基础的第一主题就是生态主义,同时认为“生态美是美的本质属性”。这种倡导就是面向当代生态文明时代的环境思考,因为人对自然、生态系统的尊重已经成为环境审美的核心底色。曾繁仁认为,“天地人神四方游戏”“诗意的栖居”“场所意识”“家园意识”是生态存在论的基本范畴,它们无一例外地指向人存在的物质或精神环境。没有环境的对象要素,何来关系性结构?又何以言说间性基础上的共生呢?鲁枢元的“生态文艺学”理论认为,文艺作为与自然既相关又独立的生态系统,不仅昭示了人的自然本性,同时也呈现出独特的场域机制。在此,文艺学不仅是一种精神生态学,更是一种精神环境学。近期发展迅猛的生态艺术学认为生态文明时代艺术关注环境的污染和破坏,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同时在材料、技法、编排、原则等方面呈现生态性风格。如果我们将生态艺术学视为生态美学在艺术学领域的延伸的话,那么它同环境美学同样有非常多的共同点。
  首先,它们从艺术和现实的不同视角思考了人与自然环境冲突与和谐的主题,共同追求和谐共生价值。其次,生态艺术学所研究的生态音乐、生态舞蹈、生态戏剧、生态影视、生态美术等以其媒介独特性介入我们的日常生活环境,构成了环境美学突出的“参与”经验。最后,作为生态艺术学补充的艺术生态学非常重视独立于自然的“艺术生态系统”,以自然生态学为参照考查艺术门类内部诸要素间的互动关系或艺术与社会环境、文化环境间的相互影响关系,艺术生态理论昭示出超越人类中心论的新环境系统,环境不是独占性地以人为中心的环境,也可以是任何自成系统的关系域,环境论就是关系论。此外,当代的环境艺术、景观设计实践在探讨公共空间、自然美化过程中引入了生态学视野,干预型大地艺术已然很少见,取而代之的是对工业文明景观的批判和生态文明的改造,引发了诸如鹤岗大地之眼、愈园生态行动等环境艺术实践。
  环境美学、生态美学以及生态文艺学、生态艺术学、环境艺术具有面向生态文明时代的共同的美学追求,环境语义构成了“生态”关系性的实在性落地,生态语义构成了“环境”境域的动态关系结构,对象性、关系性是当代存在论审美不可割裂的两重维度。我们将以环境美学、生态美学为首的学科群概括为广义的生态环境美学。在现实层面,生态环境美学共同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的“家园感”和“家园意识”,启迪人们发现自身与环境的共生本性,进而尊重自然、爱护自然。在理论追求上,它反思传统人类中心主义,持有一种人文与自然统一的生态整体主义立场。生态整体主义一方面关注自然环境的系统性以及由此引申出的存在关系结构问题,另一方面它也代表了承认多元的学术发展态度,如尊重每一个生态系统参与者的生态位一样,承认每一种重要理论的历史合理性。中国生态环境美学以一种宽广的胸怀接纳并尊重生态环境的东西方智慧与古今艺术,必将助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事业开花结果。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环境美学与生态美学论争研究”(20CZX065)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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