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全球南方”国家群体性崛起并成为全球治理中最为重要的力量之一,这一变化对区域国别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应发挥大国作用,深入研究阐述“全球南方”国家团结合作的中国主张,为共同迈向现代化、建设更美好世界凝心聚力、指引方向。
区域国别学科发展的新要求
“全球南方”国家群体性崛起,本质上是主体性逐步增强的过程。当代流行的主体性观念是近代历史和哲学发展的产物。西方近代工业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增强了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使人在与自然的关系中逐渐成为主体。由于获得这样的先发优势,相比世界其他国家,西方发达国家具有了主体性的生产力基础。同时,市场经济体系的发展为西方发达国家创造了无比丰富的物质财富,也打下了主体性的生产关系基础。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发达国家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逐渐得以确立。事实上,这些国家不是因为已经存在的一个实体而成为主体,而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处于一种能动性的地位,如果失去了能动性的地位,国家也就失去了主体性。因此,主体并不是一个实体性的范畴,而是价值关系的范畴。
“全球南方”国家主体性的发展与发达国家有所不同。“全球南方”国家是在发达国家已经具有主体性的前提条件下,生成、发觉和彰显主体性。一方面,主体性形成的环境并不适宜。无论在意识形态、经济增长还是国际关系上,作为全球霸权一方的西方发达国家,并不希望更多的国家在生产力或生产关系上挑战原有的国际秩序。因此,在客观上,“全球南方”国家可以发挥后发优势的领域和空间并不多,要想在夹缝中寻求机遇,自身的努力和能力非常重要。另一方面,主体性生成的过程是一个历史的过程。行为体对自身作为主体以及主体性的认识,因具体历史条件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民族独立与解放是国家形成早期阶段的主要奋斗目标,当时积贫积弱、百废待兴,民族共同体意识尚不清晰,强大的外在力量经常起到主导作用。
主体性意味着行为体对世界的能动关系。能动性是通过思维与实践的结合,积极地、主动地、自觉地、有选择、有目的、有计划地反作用于外界或内部的刺激或影响。“全球南方”国家的群体性崛起就是这种主观能动性的表现,影响既来自内部,也来自外部。“全球南方”国家充分认识到经济社会发展和国际地位的重要性,并在国家治理和国际秩序的重塑中主动自觉地选择目标。
“全球南方”国家从民族解放独立到争取发展权和国际地位,是一个主体性不断增强的过程。首先,在观念看法上,“全球南方”国家不再以发达国家的话语体系为“绝对标准”。中国走自己发展道路的榜样给“全球南方”国家以极大的信心,即使道路不同,也有可能实现发展和进步。其次,在地位作用上,过去无论经贸投资、发展模式还是规则制定,“全球南方”国家都是被动接受者,现在随着“全球南方”国家在世界经济中的份额增加,在国际舞台发出共同声音,逐渐起到协调、影响甚至塑造的作用。
就区域国别研究而言,原有的区域国别研究是冷战时期西方发达国家为维护全球霸权而推动发展起来的,其本质是服务于发达国家的立场和视角。发展中国家作为被动的研究对象存在,并不具有主动塑造理论框架和体系的地位。随着“全球南方”国家的群体性崛起,这些国家不再作为研究客体,而是作为研究主体探究自身、考察世界。因此,原有的区域国别分析框架和范式并不适应新的发展要求,区域国别学科的基础、边界、内涵、目标也发生了新的变化。首先,区域国别学科建设的出发点,对发达国家而言是维护全球霸权的需要,对“全球南方”国家则是发展与合作以及提升国际地位的需要。不同的出发点造就了整个学科体系的差异。其次,学科边界不再是站在发达国家立场的单向拓展,而是具有了“全球南方”国家共同探寻、互鉴交流的多向维度。最后,学科建设的内涵和发展目标不再只是把研究对象作为“知彼”的手段,“全球南方”国家的区域国别研究立足“本土”,推进世界多元文明自主互动、繁荣共生。
区域国别学科发展需要理论创新
区域国别学科发展包括学术发现、体系构建、运用与传播等一系列环节的社会化过程。学术发现是开拓未被触及的领域,提出新的概念,刻画新的现象,不断推进学术前沿发展。体系构建是在概念基础上,逐渐充实概念间的逻辑关系,形成更加全面和系统的规律性认识。运用与传播则是在把握理论方法的基础上,运用规律去解释和解决复杂的现象或问题,不断扩大学术观点的影响力和思想受众范围,从而为进一步的学术发现和运用创造可能性。从学科发展的过程可以看出,区域国别学科的发展是一个综合性的系统工程,不仅需要厘清学科边界、构建学科内核,不断丰富概念和逻辑体系,而且需要具备有利的发展条件。
区域国别研究如何体现学科本质是学科建设中的难点。构建学科内核是一个基于创造性思维、探索精神和知识积累的过程。然而,科学的发展过程就是一个新的进步的研究纲领不断取代陈旧的退化了的研究纲领的过程。一般认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形成至少包括以下几方面:首先是研究对象或研究领域,即这门学科具有独特的、不可替代的研究对象。其次是理论体系,即形成特有的概念、原理、命题、规律,构成严密的逻辑系统。最后是研究方法。目前,区域国别研究有较为明确的研究对象,即区域或国家。在理论体系上,区域国别研究在不同的领域依然沿用相关领域的学术范式。在研究方法上,总结归纳事实和现象是区域国别研究中普遍使用的研究方法,对区域国别典型性事实的深入挖掘以及规律性的把握和理论升华还建立在已有不同学科的基础上。因此,要形成能够刻画区域国别学科特殊性的学术内核,还有待学术界共同努力。
同时,不同国家的历史文化、发展模式等国情因素决定了各自不同的研究立场、倾向性和特色,而这些因素也是形成学科内核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全球南方”国家而言,如何从主体性出发形成对自身、对他国和对世界的恰当认识则是本土区域国别研究的目标和方向。“全球南方”国家的区域国别研究主要依靠发展中大国。尽管一些“全球南方”国家拥有研究中国、美国、俄罗斯等世界大国的专家,但是对于能够基本覆盖全球大多数国家的区域国别研究,只有少数大国有能力做到。因此,“全球南方”国家群体性崛起这一事实与“全球南方”国家区域国别研究现实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
中国在区域国别研究发展中的积极作用
作为发展中大国,中国稳定的政治体制和蓬勃的经济发展为区域国别研究提供了支持保障。中国有责任和能力贡献“全球南方”知识公共产品,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促进“全球南方”安全与发展以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同时,深化区域国别研究也有助于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以及在全球实现战略布局。
区域国别研究理论创新的关键是学术内核构建。区域国别学科本质上是交叉学科,在构建区域国别研究理论体系的过程中,学者们应在区域国别研究基本范式上达成共识,在研究对象的基本意向上保持一致。在此基础上,学者们才可以针对要解决的问题,借用不同学科的有益元素,协同构建理论内核,在学科起步阶段树立标准和框架以获得发展先机。
为实现这样的目标,应充分发挥有组织科研的作用,从更高质量、更大贡献服务国家战略需求出发,针对关键国家、关键问题,实现跨学科解决复杂问题。还应加大区域国别研究学术网络建设力度,建立“全球南方”国家区域国别研究学术共同体以及开展“全球南方”国家教育、学术与智库交流计划,加快建设海外中国研究中心。同时,加大语言和专业人才的培养力度,推进科教融合发展,全面提升区域国别研究队伍水平,在做大规模的基础上逐渐提升能力。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