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牍资料中的“动之以事”与“以静为强”论

2025-01-06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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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中华民族就崇尚体育运动,“士以弓马为务,家以蹴鞠为学”。《淮南子》载,孔子“勇服于孟贲,足蹑郊菟,力招城关”。曹丕“少好弓马,于今不衰;逐禽辄十里,驰射常百步,日多体健”。汉魏时期,人们积极利用体育运动强身健体。出土的大量简牍中,也有着丰富的体育健身资料。我们要利用简牍资料,开展跨学科研究,“简”述传统体育故事,发掘体育文化精髓,彰显中国精神和中国活力,书写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体育符号。

  第一,“动之以事”——体育运动与健身祛疾。古人早已认识到体育运动可以强身健体、预防疾病。马王堆汉墓竹简《十问》载:“动之以事”,“事”指身体运动,即通过体育运动来强健体魄。张家山汉简《引书》言:“治身欲与天地相求,犹橐籥也,虚而不屈,勭(动)而俞(愈)出。”《国语·郑语》载:“刚四支以卫体”,即强健四肢以维护身体健康。张家山汉简《脉书》曰:“夫留(流)水不腐,户貙(枢)不橐(蠹),以其勭(动)。勭(动)者实四支(肢)而虚五臧(臓),五臧(臓)虚则玉体利矣。”认为运动可以强四肢、四肢强则身体康健。《吕氏春秋·尽数》曰:“形不动则精不流,精不流则气郁”,“精气欲其行也”,主张以动养生,认为“形”即身体的运动可以使气流动,流动则气不郁、病不生。华佗亦曰:“动摇则谷气得销,血脉流通,病不得生。”汉魏时期,人们还认识到行走可以健身,马王堆帛书中的“走”“疾行”,张家山汉简中的“游堂下”“步足堂下”,《黄帝内经·素问》中的“夜卧早起,广步于庭”,都是利用走步进行健身的记载。

  马王堆竹简《十问》还明确指出运动可以祛除疾病,“非事也,无以动其四肢而移去其疾”。荀子曰:“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日常保养加上合理的运动,就能健身祛病。华佗在庄子所说“熊经鸟申”二禽之戏基础上创造的“五禽戏”,就是利用体育运动健身祛疾的典型事例,华佗的弟子吴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张家山汉简《引书》“禹步以利股间”,则是利用禹步健身。马王堆汉墓《导引图》是迄今为止我国出土最早的以“动”健身、祛疾的图谱,有徒手和器械健身动作图像44幅,其中的很多术式可以治疗特定疾病;动作则有弓步、俯撑、抱腿、伸展、深蹲、跳跃等,也是一种以健身为目的的体育运动。五禽戏、《导引图》,开启了我国古代系统的体育运动健身的序幕。

  汉魏时期的体育健身思想重视以动养生、形动养神,摆脱了宿命论和神秘宗教思想,将体育运动、四肢强健和身体健康联系起来,通过体育运动来健体祛疾。曹操《龟虽寿》曰:“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龟甲文》则明确倡导“我命在我不在天”,马王堆竹简《十问》曰:“长寿生于蓄积”,时人充分发挥人的能动性,注重日常保养、运动健身,体现了主宰自己生命的体育健身思想和积极主动的健身态度。较之传统文献中秦始皇、汉武帝等帝王寻求仙人以图不死,出土简牍中的体育健身思想更加质朴、实际。

  第二,“以静为强”——动静结合的体育健身理念。古人在重视运动健身的同时,又非常注意心态的静,《春秋繁露》曰:“故治身者务执虚静以致精”,马王堆竹简《十问》曰:“以静为强,平心如水”,认为在利用体育运动健身养生时,需要注意心态的平静。《淮南子》则曰:“若吹呴呼吸,吐故内新,熊经鸟伸,凫浴蝯躩,鸱视虎顾,是养形之人也,不以滑心。”“不以滑心”,即运动健身时需集中注意力,防止走神,要保持心态平静。当然,体育运动也可以使人内心平静,提升心理状态,《荀子·修身》曰:“身劳而心安。”

  《淮南子》曰:“便动静”,古人非常强调体育健身时的动静结合。动是身体的运动,静则是心态、情绪的平静。马王堆竹简《十问》曰:“道(导)之以志,动之以事”,注重心态平静和运动的结合。《老子》中也有动静结合的思想:“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静之徐清、动之徐生,静是心静无扰,动是生机无限。孔子也强调动静结合:“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曰:“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形劳即身体运动,心安即心态的平静。

  为了达到心态的静,还需要注意情绪的调节。马王堆《导引图》中的“引烦”,即引烦心,就是对心理的调节;《淮南子》主张要“和喜怒”;马王堆《十问》强调要避免“喜怒不时”;张家山汉简《引书》载:“喜则阳气多,怒则阴气多,是以道者喜则急昫(呴)、怒则剧炊(吹)以和之”,则是对情绪的有意控制。《郭店楚简·性自命出》提出“心有志也”,即用意志调节情绪,主张心定身安。

  汉魏时期强调志闲、心安、形劳,将身体运动和心态平静有机结合,认为动和静都是体育健身之道,这是古代体育健身理论的一个飞跃。

  第三,卫身保国——“凡治正(政)之纪,必自身始”。先秦时期,治身已经成为治国的重要条件之一。《左传》郤缺曰:“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庄子》曰:“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管子》亦曰:“始于为身,中于为国,成于为天下。”身体强健是治国、道德实践和其他一切活动的前提,《吕氏春秋》载:“汤问于伊尹曰:‘欲取天下,若何?’伊尹对曰:‘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可取,身将先取。’凡事之本,必先治身,啬其大宝。”“成其身而天下成,治其身而天下治。”《韩诗外传》:“君欲治,从身始。”《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马王堆帛书《经法·四度》也强调要防止“身危为僇(戮),国危破亡”。

  中国古代的体育健身也以治国安邦为目的。《淮南子》曰:“身者,国之本也。”马王堆帛书《称经》:“有身弗能葆(保),何国能守?”《吕氏春秋》曰:“为国之本在于为身,身为而家为,家为而国为,国为而天下为”,庄子就反对“轻用吾身而亡其国”,《淮南子》载詹何对楚庄王曰:“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马王堆竹简《十问》中,大禹问师癸曰:“处水十年矣。今四枝(肢)不用,家大糺(乱),治之奈何?”师癸答曰:“凡治正(政)之纪,必自身始。”大禹按照师癸的健身之道,最后“以安后姚,家乃复宁”。治身既强健了身体,又端正了处世的态度和行为,社会自然得到治理,《吕氏春秋》所谓“圣人组修其身而成文于天下”。可见,对身体的护理关系着国家治理和家庭幸福。

  这种治身思想在西北屯戍机构中也有体现,就是管理好戍卒的健康、保障边疆安全。《居延新简》载,“告吏谨以文理遇士卒病致医药加恩仁恕”,命令要关爱戍卒健康。从中央到府、候、部,各级机构都很重视戍卒的生命健康,并设置有军医配备、巡回诊视、病籍管理、免费医疗、常备药储存、经验良方分享等健康管理制度,有效维护了戍卒的身体健康。

  (作者系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中国历史研究院田澍工作室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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