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钟飞腾,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大国关系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访谈嘉宾:崔洪建,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
王义桅,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主持人:今天我们很荣幸邀请到两位知名学者,就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话题进行深入探讨。欧洲人在近代的时候就提出过共同体,欧洲人的共同体跟我们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之间有什么联系和区别?
崔洪建:说到共同体,我们看到无论是从理论源流还是从思想观念上,它可以追溯到欧洲。我们知道,无论是康德提出的欧洲共同体,甚至包括世界大同的理念,应该说欧洲有着比较丰富的理论阐述,欧洲人在思考共同体概念的时候,实际上也是基于现实,比如说我们知道欧洲历史发展也是非常曲折的,它充满了各种形式不同阶段的战争和变革。
我们现在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无论是在历史经验上还是在理论上,和欧洲的早期是有一定联系的。毕竟欧洲所谓的共同体概念,还仅仅局限在欧洲范围内。实际上后来部分内容构成了所谓“欧洲中心论”的一些观点,这是因为欧洲认为他们的方案既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也能解决别人的问题。但是这里面带有很多以自我为中心的一些相对狭隘的东西。我们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要实现这种超越。尽管我们看到现在遇到很多的困难和障碍,但是如何找到解决方案,帮助人类文明继续进步,这是我们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最大的初衷,在一定程度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欧洲的这些理论,既有联系,同时也有超越。
我们不仅要解决自己的问题,也希望它成为人类社会的一个共同解决方案,我们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不仅能够找到方向,找到希望,还能找到现实的解决路径。
主持人:王老师,我知道您走过全球很多的地方,那么除了欧洲之外,您觉得其他地区对于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怎么一种想法呢?
王义桅:首先,人类命运共同体,外国人觉得比较抽象、难懂。我们去非洲,他说咱们以前都是穷兄弟,当然是“命运共同体”。但现在,中国已经跟美国“平起平坐”了,你怎么会跟我们是“命运共同体”,这是一个质疑。
第二个质疑就觉得人类与我有何相干,我现在自己的事情还没搞好,非盟还没有成为一个共同体,你说要跟我搞人类命运共同体,“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他们还是有些误解。但实际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确实汲取了很多国家地区的智慧,无论是欧洲共同体的思想,非洲也有类似的构想,我们去曼德拉的故居参观,他们有一个“乌班图思想”,英语叫I am because we are。它有一个整体的概念,这跟西方人以自我为中心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认为很多智慧是有共鸣的。
主持人:中国在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候特别强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实际上是一个相互依赖、相互依存的关系。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世界的确在走向分裂,您如何看待这两种相互冲突的观点?
崔洪建:人类最早的共同体来自于血缘,它和血缘有密切的联系。比如说家庭或者家族是共同体。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质变。后来,形成了社会,然后出现了国家,这些概念都是共同体。
尽管各国差异较大,但人类命运共同体指的是一个方向,把握了世界发展大势。所以,我们看到中国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内容,包括实现的路径。它是基于一种非常理性的分析和判断。人类的命运为什么能够共同,首先强调的是经济基础,过去这么多年的经济全球化发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体现在广泛且密切的经济联系。无论是中国和美国、中国和欧洲,甚至欧洲和俄罗斯之间,尽管现在有矛盾,甚至有冲突,但是经济联系是不断的。所以,这样一种相互联系,实际上就构成了人类的共同命运。在这一基础之上,大家同样认识到,只有通过合作才能够实现生产力的发展,才能够实现经济的发展,才能够让民众的生活越来越富足。
在有了共同的经济基础之后,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动力,迫使大家走到一起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那就是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人类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上,世界只有一个地球。这些年在经济发展、经济合作的同时,其实人类社会对自然也欠了很多债,无论是气候变化、全球变暖,包括一些人类社会面临的共同挑战,都需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既获得发展,又能够应对共同的挑战。
主持人:当然,对于很多人来讲,两位教授都提到了很多居住在某一个国家的人群,他其实没有那么高的想法,就是要超越本国的视野去探求整个人类整个地球;但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大的国家、文明延续性非常强的国家来讲,其实这种历史感非常强,从人类的过去走向未来。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看到有很多超越民族、国家疆界范围之外的一些全球性问题,那么您如何看崔老师提出的全球性问题,对于各个国家要相互合作来解决这样一种前景?
王义桅:的确人类命运共同体有两个含义,一个就像崔老师说的,我们必须要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因为整个世界已经是确实存在一体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前不同的文化,也有类似的想法,比较朴素的,比如说中国古代的天下大同的思想。所以我们首先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建立在全球基础上的。如果没有全球化,以前各个区域、帝国、王国自己发展,不叫人类命运共同体。所以我觉得这个是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就描绘了生产力的发展,到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世界历史就开始了,以前的世界历史是假的世界历史。
主持人:其实,这个挑战就在于如何真正让普通人感受到自己的命运跟生活在遥远地区的人的命运是联系在一块的。
王义桅:像气候变化、疫情、包括现在人工智能都是全球性的挑战。另外一个含义就是我们要有主观愿望,要积极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现在有自信了,生产力发展了,世界历史也正在形成。马克思提出世界历史的时候,这个世界生产力还没有到达那个阶段,今天已经到了。所以,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正在进行时,也是个未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