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是指中华民族所拥有的进入国家阶段的，包含物质、精神和制度创造的综合文化实体。其起源于距今8000多年，形成于距今5100年前后，具有“一元”宇宙观和“多支一体”格局，归根结底是一个整体。深刻认识中华文明的整体性或统一性，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前提。

　　“元”本意为人首，引申为始原根本。一个文明最根本的就是能够长久传承的核心思想观念及文化基因。据考古发现，距今8000年左右在中华大地上已经出现了以“敬天法祖”为核心的“一元”宇宙观、历史观、伦理观，这是后来中国文化上趋于“一体”、政治上形成“一统”的根本原因。仅以交往交流交融难以真正解释文化中国、中华文明或者中华民族的“一体”性，因为文化交流和族群交往是世界范围的普遍现象。

　　由于中国地理环境多样，因此新石器时代以来各地文化有很多样貌或多个支系，彼此在生业经济、聚落形态、生活用具、日常习俗甚至族群、语言等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差异。但早在距今8000多年前，在中原地区裴李岗文化的纽带作用下，中国大部地区文化已经初步交融形成“一体”格局，有了雏形的“早期中国（华）文化圈”，或者文化上“早期中国”的萌芽。距今6000年左右，在晋陕豫交界地带仰韶文化东庄—庙底沟类型强力影响下，中国大部地区文化交融联系形成一个三层次结构的“一体”格局，最早的“早期中国（华）文化圈”或者“文化上的早期中国”正式形成。距今4700多年黄土高原文化向以东地区强烈影响，大约对应传说中的“涿鹿之战”，至少黄河流域一度实现以黄土高原为中心的原初“一统”，政治上的早期中国萌芽。约距今4000年中原龙山文化大规模南下豫南和江汉两湖地区，对应“禹征三苗”事件，由此长江流域被纳入夏朝版图，初步实现跨区域的“大一统”，政治上的早期中国正式形成。

　　中华文明起源和形成的具体道路或子模式各有不同，可以归纳为“东方模式”“北方—中原模式”“红山模式”“江汉模式”等。但它们又都汇聚成一条中华文明演进的总体道路，整体上形成一种独特的“天下文明”模式：本质上趋向“一体”“一统”而又包含多种发展变化的可能性，既长期延续主流传统又开放包容、其大无外，是一种圈层结构的超稳定文化结构。和苏美尔或希腊的“城邦文明”模式，以及“埃及文明”模式，都有着显著区别。中华文明所具有的“一元”宇宙观和“多支一体”格局，或者“天下文明”模式，连同敬天法祖、诚信仁爱、和合大同等文化基因，是中华文明连续发展至今的根本原因。

　　既然早期中华文明宇宙观是“一元”，文化上是“一体”，政治上有“一统”，那么中华文明自然就是一个整体。如果承认中华文明是一个，那么书本上或者口头上以地域或者遗址命名的所谓“文明”，只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可称其为某文化，或某“古国”，或某早期国家，或某区域文明，但绝不应该直接称其为“文明”。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吴玉章讲席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