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视野下的民间游戏

2024-09-2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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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游戏贯穿社会历史发展的全过程,是人民最普遍的生活实践,也是最直接传递情感的艺术。民间游戏是民众闲暇时光的娱乐生活,以“小知识,大智慧”全面融入中华文明发展进程之中,从文明角度理解民间游戏就显得尤为重要。

  民间游戏在人类文明进程中诞生和发展,并以生活的轻松化和情感的浓烈性传承人类文明。荷兰文化史学者胡伊青加认为,在整个人类文化进程中都活跃着某种游戏因素,这种游戏因素产生了社会生活的很多重要形式。作为一种社交冲动,游戏竞赛的精神比文化本身还要古老,并且像一种真正的酵母,贯注到生活的所有方面。从这个意义上说,民间游戏及其内含的诸多因素不但衍生出多样化的文化表达形式,而且是滋养人类文明生长的温床。

  射箭、骑术等民间游戏源于早期社会人们生产和生活过程中的技艺;饮酒时的酒令、猜拳、字谜源于社会发展较为成熟时期;民间普遍流行的迎故事、抬阁与信仰相关。民间游戏起源的多样化、发展形态的多元化与中华农耕文明相伴而生、相随而来,与中华各民族的生产生活紧密相连、同生共长。文明的发生有时并非劳动的结果,而是与民众的生活需要相关。如麻将,便是由明末盛行的马吊牌、纸牌演变而来。马吊牌、纸牌等娱乐游戏的核心主旨是“博弈”,与我国历史上的博戏一脉相承。博弈精神和竞技行为成为人们生活的需要,最终促使人们创造出了麻将这一新的表达载体。

  民间游戏构成民众的生活方式。在发展过程中,与民间游戏相关的许多文化传统、文化元素逐渐消失,新的文化不断融入,民间游戏的核心基因却始终赓续传承。这是民间游戏发展的生命力,也是中华文明发展的规律。

  文明的创造、创新离不开人的主体性。民间游戏伴随每个人的成长,以个人的游戏经验作为出发点,通过与他人在游戏生活中交往形成“共在”,构成民间游戏生活共同体。“我”和“我们”按照民间游戏的共有规范在游戏世界中存在。从民间游戏的“小世界”描述中洞见社会生活“大世界”的智慧,从“我”的游戏活动出发,将“我”在游戏活动中的经验、身体感知和文化认知上升到宏大的社会问题,从而实现 “我”和世界的交互关系。比如,很多人都玩过“翻花”游戏,“翻花”本质上是以游戏为载体的交流过程。我们通过翻出“风车”“织布机”“米筛”“五星”“螃蟹”“麻花”等不同图案来应对游戏的挑战,从而体现“我”对生活的理解、创造和希冀。所以,“翻花”翻出的既是民众的生活,也是“我”的生活。游戏者将“我”的图案设计融入集体游戏活动之中,也就通过“翻花”游戏将个人与社会、个人与自然的关系呈现出来。这些不仅是“我”理解游戏、参与游戏,也是“我”通过游戏通往人类共同的日常生活世界。民间游戏是集体享有的,集体的游戏活动是生活实践,是游戏知识生产,也是文明的赓续和创造。

  民间游戏传递包括儒家在内的礼仪文明。礼仪制度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内容,是规范各族人民生活秩序和心灵世界的重要传统,构成了中华民族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生活世界。中华礼仪文明离不开游戏。《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孔子在儿童时代玩游戏,经常陈列各种礼器,演习礼仪动作。朱熹的《四书集注》疏释孔子“游于艺”云:“游者,玩物适情之谓,艺则礼乐之文,射、御、书、数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阙者也。朝夕游焉,以博期义理之趣,则应务有余,而心恋无所放矣。”儒家以游艺作为人们修身养性、养德成仁的内容和途径。《周礼》中记载的“礼、乐、射、御、书、数(九数)”“六艺”,到了汉代“礼、乐”作为儒家的文明礼制越来越突出,“射、御、书、数”则演化为“艺技”,民间游戏的性质得到彰显。但是,无论发生哪一种变化,先秦“六艺”的文明传统始终延续不绝且不断丰富,其民间游戏规范民众生活秩序的功能并没有消失,只不过内蕴于游戏活动的过程之中,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发挥作用。不仅如此,民间游戏中的规则意识、公平意识、包容意识、竞争意识等均是培植中华文明之“根”的深厚土壤。

  民间游戏有语言基础,一般以汉语方言或者民族语言来进行,否则就无法达到游戏效果。湖北麻城游戏歌谣《磨麦》唱道:“磨麦,请客,做粑,接嘎,嘎不来,一口吃它。”在麻城方言中,“嘎”指的是外婆,方言的应用和衬托不仅使得这首歌谣有了韵律,而且一个“嘎”字使其充满温情和情趣。民间游戏始于地方,却不单属于地方,具有超越地方的特性。应将存在于不同地方的民间游戏联系起来,增强“此地”和“彼地”间的交互与交融,从而使不同地方的民间游戏元素和日常生活彼此构成、相互塑造、共同发展。民间游戏由物质、实践、话语、表征等多种元素构成,游戏生活中蕴含的智慧既是传统的,也是现在的,它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跨越族群和阶层。民间游戏借助简单的物质材料,采用人们普遍接受的游戏手法,传递共同的情感,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所理解、接受。民间游戏超越语言障碍、地域和民族边界,构成中华文化认同、地方认同并跨越地方认同。这种地方性与超越性既是文化认同的需要,也是文明交流互鉴、交往交融的生活体现,构成了中华各民族共识性文化传统,推动并深化构建中华文明标识系统。

  当前,网络技术推动线上游戏的空前繁荣,“网络游戏”成为影响民间游戏不可忽视的变量。近期,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以游戏为载体,结合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技术,再现中国神话和陕北说书,通过实景技术重现山西玉皇庙、重庆大足石刻等历史遗址,通过重新构建《西游记》中的经典故事和人物形象,使古老故事以及与此相关的民间游戏焕发新的活力。这款游戏以全新视角展现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以游戏方式讲述中华传统文化故事,将民间游戏、传统文化与现代科学技术紧密结合,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提供“游戏”智慧。

  民间游戏应该以科学方法“深入研究中华文明、中华文化的起源和特质,形成较为完整的中国文化基因的理念体系”,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民间游戏生活和传承发展过程中“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讲好中华民族民间游戏的故事、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华民族游戏文化,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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