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期刊”是抑制还是促进了学术发展?

2024-08-22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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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心期刊”是当前我国期刊评价中最重要和影响最大的概念。自1992年北京大学发布第一版《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以来,我国学术期刊评价的主要任务实质上就是评出核心期刊。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的核心期刊、《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期刊AMI综合评价报告》的核心及以上期刊(含顶级和权威期刊)等都属于学术界和期刊界公认的“核心期刊”范畴。

  20世纪90年代,我国期刊尚处于发展和恢复时期,期刊质量参差不齐,学术规范性普遍较差。核心期刊的评选尽管存在很多争议,但事实上促成了期刊竞争发展的机制,提升了学术界对期刊的重视程度,成为我国学术期刊发展的重要推进器。三十多年来,我国期刊评价理论与实践不断发展,期刊评价标准、评价方法、评价指标、学科分类和结果呈现方式等多个方面都有很大改进,学术界越来越多地参与到期刊评价中,期刊评价结果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但是,其中始终未变的是评价活动一直围绕核心期刊进行。

  当前,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不断健全,研究队伍不断壮大,研究水平和创新能力不断提高。作为开展学术研究交流的重要平台,传播思想文化的重要阵地,促进理论创新的重要力量,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在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中将发挥更大作用。但是,从当前发展现状来看,以核心期刊为基础的学术期刊评价体系,越来越难以满足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的要求。

  “核心期刊”的概念

  限制了期刊和学术发展

  核心期刊的数量到底应该是多少?这并没有一定之规。习惯上根据科学引文的“集中与离散”规律以及“二八定律”,将核心期刊大致定为期刊总量的20%左右。我国三大期刊评价体系的核心期刊数量早期相差较多,近年越来越接近。较新版的“三大核心期刊”分别收录核心期刊(来源期刊)615种(CSSCI2021-2022,含报纸和台湾地区期刊)、740种(北大2023)、717种(AMI2022,核心及以上,含新刊和外文刊),核心期刊约占我国学术期刊总量的20%—30%。

  很明显,核心期刊的数量存在一个上限。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哲学社会科学飞速发展,中文学术期刊质量普遍有了大幅度提高,如今办刊水平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出现大量优质期刊。但无论有多少好期刊,核心期刊的数量也只能控制在某个限制的比例之内,否则就不叫“核心”期刊了。

  基于核心期刊的资源分配机制加重了马太效应:成为核心期刊进入快车道,从核心期刊目录中掉下来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失去原有的稿件来源及很多财力支持。“核心期刊”像是一道门槛,把不同的期刊及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分成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态势。由于核心期刊的数量限制,占学术期刊70%以上的非核心期刊缺少发展和上升空间,造成国家期刊资源的严重浪费。

  数量控制带来资源紧缺,资源紧缺加剧竞争的激烈程度。适度竞争可以促进期刊不断进步,持续提升期刊质量,但过度竞争则会约束期刊发展,背离办刊初心。为了保持或进入核心期刊目录,期刊会紧紧围绕评价指标办刊,不但容易造成期刊同质化,同时更因倾向于发表有利于提升期刊评价等级的论文,少发或不发对评价贡献小的论文,由此减少了一些主题或类型的论文和学术弱势人群的发表机会,影响了学术的健康发展。期刊评价的“唯核心”使评价指标体系从引导期刊发展的“指挥棒”变成困住期刊和学术发展的“紧箍咒”。

  同时,近十余年来期刊论文长度普遍增加、期刊平均年度发文量持续下降,这个趋势进一步加剧了核心期刊资源的紧缺性。以CSSCI为例,对比2013年到2022年十年间的变化,来源期刊数量从535种增长到585种,而总发文量从9.2万篇下降到7.3万篇,刊均年发文量从172.2篇下降到124.9篇。十年间总发文量下降20.6%,刊均发文量下降27.4%。伴随发文量下降,文章类型的多样性也降低,更加聚焦于学术论文。其中,研究论文占比从93.6%增长到97.4%,综述、评论、研究报告及其他类型的文章数量越来越少,传记资料从2018年后就消失了。

  与核心期刊资源紧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期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科研队伍的不断充实壮大和学术生产力的不断增强,特别是在校博士生的大幅度增加。几种因素叠加造成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的难度越来越大,核心期刊录用率越来越低,发稿时间越来越长。期刊发文量减少,而很多考核都以核心期刊论文为基本要求,造成科研人员发核心压力大,核心期刊成为一种抢手的资源。特别是对于年轻学者和博士生来说,发表核心期刊论文经常成为毕业或晋升的硬条件,进一步加剧了已经存在的学术内卷。科研人员将发表核心期刊论文作为研究的目标,逐渐远离了学术初心和学术使命,背离了学术精神,影响了学术发展。

  上述种种现象表明,当下以核心期刊为基础的学术期刊评价体系不但不能满足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繁荣发展的需要,相反,在一定程度上还成为制约学术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当前期刊评价范围

  未能做到“全覆盖”

  当前我国三大期刊评价体系虽然不断扩大评价范围,但均未能完全覆盖中国大陆地区出版的全部期刊。目前,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约2700种。CSSCI2021-2022版收录核心期刊(含报纸和台湾地区期刊)615种,扩展期刊229种。北大核心期刊2023版收录人文社科核心期刊740种。AMI2022版收录核心及以上老牌刊682种,扩展期刊711种,英文核心及以上期刊26种,新刊核心19种。三大体系中,AMI收录期刊数量最多,包含入库期刊在内,共对中国出版的2168种中外文期刊进行了评价,但仍有一些期刊没有纳入评价体系内。这些未纳入评价体系的期刊处于被遗忘的角落,难以被学术界关注。

  未被评价的部分原因是对于一些特殊内容或形态的期刊还缺乏科学的评价标准和有效的评价实践。如少数民族文字期刊由于语言障碍目前都没有纳入评价体系;应用型学术期刊的科学评价体系尚未有效建立起来。集刊作为一种新的出版物形态,虽有一些评价实践探索,但是缺乏深度研究,尚未建立科学、公认的评价标准,管理部门和学术界也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此外,我国的期刊评价体系缺少与国外期刊评价体系的衔接。随着我国学术“走出去”的发展,以及由于国内核心期刊发表压力大而部分研究者转向国际期刊发表的趋势,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学者在海外的论文发表数量快速增长,而海外期刊数量庞大,鱼龙混杂,国际学术期刊的评价体系可以作为重要参考,但与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的要求还不能很好地衔接。周边重要国家及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的非英语期刊较少被SSCI、Scopus等收录,需要我们加强与相应国家期刊评价体系的衔接或开展相关的期刊评价。

  健全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

  期刊评价体系

  当前期刊评价与哲学社会科学发展之间存在的主要矛盾是:资源集中于数量有限的核心期刊,更多期刊的发展空间严重受限;期刊评价及其结果应用主要围绕核心期刊进行,未能做到各类型期刊的全面覆盖;核心期刊的发文量越来越难以满足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繁荣发展态势下的发表需求。

  期刊评价要满足繁荣发展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需要,要做“指挥棒”而非“紧箍咒”,应加强顶层设计和系统谋划,在现有期刊评价体系基础上进行改进。推动学术期刊加快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迈进,打破固有的以核心期刊为基础的评价机制,让更多的期刊纳入评价视野,释放期刊活力,促进期刊多样化发展,推动资源有效配置,解决发表难的问题。具体做法是:“守住底线、严格上线、放宽中线、拓展横线”,建立健全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期刊评价体系。

  守住底线,就是要保证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出版导向和学术标准。首先,参照国际通行的学术期刊标准,结合我国期刊发展实际,制定《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基本标准规范》;其次,定期开展学术期刊评审和复审,及时纳入新创立期刊;最后,健全学术期刊退出机制,对于出现严重政治方向、出版质量、学术诚信等问题的期刊,可退出学术期刊名单。

  严格上线,支持和鼓励期刊卓越发展,但要制定严格的评审标准和评审程序。卓越期刊可分为顶级和权威两个层次。顶级期刊要求获得学术界的一致认可,在期刊的吸引力、管理力和影响力方面达到世界一流期刊的标准,代表我国最优秀的期刊水平。权威期刊应在学科领域内获得一致认可,在期刊的吸引力、管理力和影响力方面与国际优秀期刊标准看齐,代表我国期刊的领先水平。

  放宽中线,取消“核心期刊”评选,破除人为的数量限制。在学术期刊基本标准之上制定《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优质学术期刊评价指南》,按办刊质量评选出优质期刊,支持各学科根据自身特点和评价需求制定学科优质期刊评价目录,让更多符合条件的优秀期刊有更好的展示机会。《优质学术期刊评价指南》应鼓励期刊突出优势领域,做精专业内容,办好特色专栏,向“专、精、特、新”方向发展,释放期刊活力,促进期刊健康发展。

  拓展横线,做到我国期刊的全面评价,与我国相关的国际学术期刊评价体系进行衔接。首先,在《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基本标准规范》中,纳入集刊、应用型期刊、中国出版的外文期刊以及少数民族语言期刊等,明确各类学术期刊的功能定位,按其特点分别制定基本标准规范,对于其中特别优秀的可推荐为权威甚至顶级期刊。其次,建立与国际主流学术期刊评价体系的衔接,探索与周边重要国家及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建立期刊评价互认机制,促进我国学术“走出去”,增强国际学术影响力。最后,借鉴我国科技期刊预警机制,在我国学者发文较多的国际期刊群中,针对掠夺性期刊等问题期刊建立哲学社会科学期刊预警名单。

  总之,破除制约期刊发展和学术发展的因素,建立适应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繁荣发展需要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评价体系,对于推动理论创新和学术繁荣,建立良好的学术生态具有重要意义,这需要管理部门及学术界的共同参与和努力。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评价研究院副院长、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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