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达哲学随笔三则

2024-08-0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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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的重要性

  哲学的重要性在于,哲学思考能把对对象的认识提高到超越具体知识的水平。要对对象形成规律性把握,作出正确的解释,必须具备基本的哲学素质。不探索因果性观念,就难以发现规律,因为规律就存在于因果关系中。不懂原因,就无法预测结果。没有辩证唯物主义观念,就既不懂实事求是的重要性,也不懂发挥主体能动作用的重要性。不懂辩证法,就不懂如何分析问题;没有矛盾观念,就不懂从何处下手处理问题。因为从认识角度说,矛盾就表现为问题。哪里有矛盾,哪里就有问题。解决矛盾,就是解决问题。

  雷蒙·阿隆说,为了理解过去,必须进行哲学思考。确实,如果对历史不进行哲学思考,后人面对的就是一堆没有内在联系的死材料。历史是客观的,但对历史的理解和把握是主观的,它决定于历史学者的水平。要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和历史发展过程作令人信服的说明,就不能只是简单堆积材料,而必须对材料进行梳理、考证,把材料变成一种关于历史真实过程的规律性揭示,这就必须借助哲学思维。

  哲学家与哲学搬运工

  我一直认为,真正的哲学家应该是思想家,而不能是哲学搬运工。现在的哲学研究者,不少属于搬运工。搬运性质的博士论文更多,都是找个人物,论述生平、著作、思想,如此而已。哲学搬运工从被研究者的书中搬运一些材料到自己的文章中,其中当然有点解释性的东西,但并无创见。哲学研究不应该是搬运工作,即使是哲学史家也不该是搬运工。虽然哲学史研究允许搬运,因为哲学人物在哲学史中就是搬运对象。但是,一本有水平的哲学史著作,不能只是搬运思想材料,著者本人还要有自己的思想和看法。

  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思想家呢?关键在于有创见。冯友兰先生说,我们不仅要照着讲,更要接着讲。照着讲,是哲学史;接着讲是哲学。目前所有儒家学说,虽然有接着讲,但大盘子仍然是照着讲,因为它有一个大范围,即道统。只要讲儒学,就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最多通过解释先圣之道印证自己的体悟。现今的儒学虽说已是第三期新儒家,但它的底子仍是儒家。返本开新,离不开它的本。开新是有限的解释学的开新,有人试图从儒家学说中开出民主、自由之类的东西,这种开新离了谱,不再是儒学。

  理论与实践

  理论来自实践,是实践经验的总结。自然科学理论来自科学实验,离开实验室,自然科学理论就不可能产生和发展。当然,实验室的研究是随着近代工业发展而产生的。在农业社会没有实验室,但有广大群众的生产实践经验,最早的科学也离不开人们的实践。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不同。社会科学没有专门的实验室,但从总体看,也可以说整个社会实践就是它的实验室。具体地说,人们的经济活动为经济学提供基础,政治活动为政治学提供基础,道德活动为伦理学提供基础。不以人类实践经验为依据的理论概括,是空想和虚构。从概念到概念,没有任何实践依据的纯思辨方法,不可能提供出科学学说。

  我经常看到一些学者争论什么是正义、公平等,完全停留在抽象概念层面,总想寻找一个抽象定义,这是不可能有成果的。因为社会的公平、正义,不是按定义呈现它的本质,而是依据历史条件在不同情况下呈现它的不同面貌。奴隶社会对公平正义的解释和资本主义社会不可能一样。因此,按照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公平、正义等都是历史范畴,如果掏空了它的历史性内容,就是一个词而不是一个概念。词和概念的区别在于,词是通用的,而概念是历史的。

  自然科学理论是用汗水写成的,而社会科学理论是用血写成的,尤其是革命理论,它是血的经验教训的凝结。据陈晋先生的文章介绍,1964年薄一波等人向毛主席汇报工作时,说到全国正在掀起学习《毛选》热潮,毛泽东回答说:“什么是我的?这是血的著作。《毛选》里的这些东西,是群众教给我们的,是付出了流血牺牲的代价的。”用实践经验尤其是鲜血写成的论文,与坐在沙发上写的如何革命的文章显然是不同的。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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