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希腊和英国就帕特农神庙(以下简称“帕特农”)雕像的归属问题存在争议。那么,帕特农到底属于谁?对于这一问题,需要厘清神庙本身及其象征意义的前世今生。帕特农在很大程度上被作为西方世界共同的精神财富,但研究表明,其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层面都是希腊历史财富的组成部分。
古代的帕特农
帕特农是古代雅典城邦敬献给女神雅典娜·帕特诺丝(Athena Parthenos)的神庙。Parthenos意为“少女,处女”。现在看到的帕特农建于公元前447—前432年,属于当时雅典的政治领袖伯里克利主导的雅典卫城建设项目之一,被以雅典公民的名义敬献。新建成的帕特农在规格和装饰的精美、繁复程度上都超过了希腊本土的其他神庙,甚至超过了奥林匹亚(Olympia)宙斯(Zeus)神庙,充分体现出雅典城邦的自信与雄心。然而,在此之前,同样的位置存在一座始建于公元前490年马拉松(Marathon)战役之后不久的旧帕特农。旧帕特农之前则存在一座建于约公元前570—前550年的“百足神庙”(hekatompedon)。“足”(pous,复数podes)为古希腊长度单位,在各地并不统一。一多利亚(Doria)足约合32.4厘米,一爱奥尼亚(Ionia)足约合29.6厘米。美国古典艺术史家李斯·卡彭特(Rhys Carpenter)甚至认为在伯里克利帕特农与旧帕特农之间还存在一座“客蒙帕特农”。后者约公元前465—前449年由雅典另一政治领袖客蒙(Cimon)主持修建,但未完工。后来伯里克利帕特农利用了客蒙帕特农的材料。卡彭特的说法在学界引起热烈反响。
雅典后来被马其顿王国征服,继而被纳入罗马帝国版图。帕特农于3世纪中叶失火,于4世纪在罗马帝国君主尤利亚努斯(Flavius Claudius Julianus, Julian the Apostate,公元361—363年在位)在位期间被修复。东西罗马分立后,雅典成为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的一部分。罗马帝国后期,基督教战胜旧宗教成为国教,中世纪的欧洲也是基督教一统天下。帕特农于6世纪后期被改造为一座东正教教堂。在改造过程中它经历的改变主要是,正门由东门改为西门,墙壁上被镌刻了一些基督教铭文,一些雕像被拆除甚至摧毁。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雅典隶属“雅典公国”(Duchy of Athens,建于1205年)版图。帕特农成为一座天主教教堂。
奥斯曼帝国治下的帕特农
1453年5月29日,奥斯曼土耳其人攻陷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后将其改名伊斯坦布尔。1458年,土耳其人攻陷雅典卫城,又于1460年将帕特农改为一座清真寺。在此过程中,中殿西南角扩建了一座宣礼塔,基督教的祭坛和神像被移除,墙壁被粉刷以遮盖原有的图像。
1685年,威尼斯共和国(Republic of Venice)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摩里亚战争(Morean War)爆发。1687年,威尼斯军队出兵雅典,当时帕特农被用作土耳其人的弹药库。9月26日,帕特农中弹被毁,其中央部分受损最严重,屋顶和中殿墙壁几乎完全坍塌,南北两侧各倒了六根和八根柱子,东侧门廊仅有一根柱子未倒。列柱的大量倒塌导致其上方的结构也坍塌和损坏。1688年初,威尼斯军队指挥官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Francesco Morosini)占领卫城后试图盗走帕特农西山墙上的雕像,但却将其摔在地上毁坏,造成帕特农的进一步破坏。土耳其人重新夺回卫城后,将爆炸产生的碎块用作建筑材料,又开始向西方人出售卫城上的雕塑碎块。此后,帕特农的碎块不断被盗走。
“埃尔金大理石”
1801年,英国驻伊斯坦布尔大使埃尔金伯爵(Thomas Bruce, 7th Earl of Elgin)声称从当时统治希腊的土耳其苏丹那里获得了一纸许可,前往帕特农为文物制作模型和绘制素描,为此可以在不破坏神庙墙壁的前提下移走某些雕像和铭文。他在此期间通过搜集、拆卸和购买的方式得到一些大理石雕像碎块并运回英国。埃尔金1803年卸任大使职位,并于1806年回到英国,但其在雅典卫城盗窃文物的行为并未停止。其实在1801—1812年间,除了帕特农之外,埃尔金还搜集到了普罗庇莱山门(Propylaea)、埃勒克西昂神庙(Erechtheum)、胜利女神雅典娜(Athena Nike)神庙及阿特柔斯宝库(Treasury of Atreus)的大理石碎块。
这些大理石碎块被称为“埃尔金大理石”(Elgin Marbles)。1816年,它们被英国政府以35000英镑的价格买下,并藏于大英博物馆。“埃尔金大理石”中的帕特农雕塑主要部分包括东西山墙(pediment)的约21个人像,92面陇间壁(metope)中的15面,75米长的中楣(frieze)浮雕带。其中,东侧山墙表现的是雅典娜的诞生;西侧山墙表现的是雅典娜与波塞冬(Poseidon)争作雅典的保护神;陇间壁来自南侧,表现的是人马兽(Centaurs)与拉庇泰人(Lapiths)的战斗;中楣浮雕带表现的一般认为是泛雅典娜节(Panathenaia)游行。
埃尔金收集和运走帕特农大理石块的行为在当时即遭到广泛的抗议和批评。拜伦斥之为“汪达尔主义”(vandalism)。约翰·纽波特(Sir John Newport)则认为,埃尔金“用最不光彩的手段进行了最明目张胆的掠夺”。1816年6月7日,英国国会下议院针对是否收购“埃尔金大理石”还进行过公开辩论,最后通过投票作出了购买的决定。值得注意的是,埃尔金从苏丹处所获得的“许可”文书并不见于当时土耳其的官方档案。退一步说,即便“许可”文书真实存在,也系被土耳其以入侵者和占领者身份发出。尤其需要强调的是,埃尔金的所作所为超出了“许可”所允许的范畴,盗取了大量珍贵的雕像。最初英国政府对“埃尔金大理石”所出的价格也没有达到埃尔金的心理预期,仅为其成本的一半。
今日的帕特农
埃尔金的活动造成帕特农文物的进一步破坏和流失。大英博物馆为“埃尔金大理石”专门修建了“杜威恩展厅”(Duveen Gallery)。目前,帕特农建筑结构遗迹仍位于雅典卫城,其存世雕像则广泛分布于英国大英博物馆、法国卢浮宫博物馆及哥本哈根等地。1975年,新成立不久的希腊共和国着手修复包括帕特农在内的卫城古迹,2003年又修建卫城博物馆(Acropolis Museum)以保存一些较为重要的雕像(2008年落成)。藏于雅典卫城博物馆或仍留在神庙建筑之上的雕像只有原数量的一半左右。
帕特农在艺术、学术和宣传领域都具有重要意义,被大量研究和解读。单就象征意义而言,自古至今她的形象在“帝国的丰碑”与“民主的象征”之间游移。后者这一象征意义尤其受到西方重视。可以说,现在的帕特农在很大程度上被作为西方世界共同的精神财富,服务于其文明主体性的构建。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也公开宣称,雅典卫城不仅属于希腊,也是西方文化的象征。
古希腊神庙图像的整体性,具体表现为建筑与图像的统一以及内外图像的统一。因此,考察神庙图像不能脱离其整体性。帕特农雕像脱离建筑来到外国的博物馆之后,脱离了原境,为随意解读提供了机会。神庙是古希腊城邦形象构建的最重要媒介,而帕特农则是以艺术构建城邦形象的最高成就,因此它被后世西方赋予了很多的象征意义。
(作者系山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