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重构社会关系的纽带

2025-02-28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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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田野调查的过程中,我们时常要“研究”路。不过这些“研究”并不是学术意义上的研究,而是为了调研的便利,去选择便捷的交通线路和合适的交通工具。2019年12月,我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依吉乡的一次田野调查,促使我更加深入地思考道路的意义。12月7日上午9时,我们来到依吉乡蚕多村村委会,村党支部书记在向我们介绍村情时说到,以前村里不通公路,他骑马到各村民组和自然村走一圈需要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在精准扶贫的过程中,政府修好了到各村民组的公路,现在坐车出行,一天就可以在村里走一圈。从半个月到一天的时间变化,体现出来的是治理效能的提升,以及党委政府和村民社会关系的重构。村党支部书记还说到,现在村民只要给他打个电话,需要他现场处理的事情,他当天就可以去处理,要是以前骑马,得等上好几天;党委政府要求宣传的政策,现在也能够及时传达到每一户村民。公路拉近了村民和党委政府的距离,也让村民感受到了党委政府就在身边。 

  在依吉乡的调研还让我感受到了道路对民族关系的重构。依吉乡处在四川和云南的交界地带,居住着藏族、汉族、蒙古族、纳西族和彝族等多个民族。2019年末,依吉乡有户籍人口3700余人。由于境内海拔落差大,地表褶皱多,道路建设困难,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并不顺畅。我们在该乡麦洛村调研时发现,藏族、纳西族和蒙古族生活在不同的自然村,他们都说自己的民族语言,各自然村之间不同民族的人难以直接进行语言沟通。我们的调研也需要借助懂当地藏语、纳西语和蒙古语的翻译。在与他们的交流中得知,由于以前交通困难,很多人都没有走出过生活的自然村,其他地方的人也很少来到他们生活的地方,所以不同自然村之间缺乏通用语言。精准扶贫修通了各村民组的公路之后,各民族的交往交流开始逐渐增多。我们调研期间,正值依吉乡的藏族欢度一年一度的俄喜节。藏族人在村寨里表演锅庄舞、山歌对唱时,周边的纳西族、蒙古族和汉族同胞也纷纷乘车前来参观学习。我们在访谈的过程中,很多年轻人介绍,现在公路修到了寨子里,交通方便了,他们不仅和周边村寨的各民族交往增多了,还加强了他们与全国各地的联系,在东部沿海地区务工的村民每年都可以回家过节,能够将外面的信息带回到村子里。 

  这次田野调查也让我想起了我老家的寨子在20世纪90年代初修路的情景。通过修路将寨子的人再组织起来,重构了邻里关系。我的家乡很早就通了公路,公路上每天还有通往县城的客运班车。但是,公路距离我们生活的寨子还有两百多米的距离。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和寨子里的住户商量,准备把公路修到寨子里来。其中9户人家很快就达成了协议,大家一起出工出地。但有1户不同意修,原因是修路占用他家的承包地最多。后来,其他9户又商议给这户一些经济补偿,最终达成了修路的一致意见。开工以后,寨子里的成年人每天都拿着锄头、箢篼和扁担上工地,依靠手挖肩挑修起了一条公路。从此,拖拉机就可以开到了寨子里面。公路修通以后,村民烤烟需要的煤炭、修房需要的材料都可以直接运到家门口,出产的农产品也可以直接在家门口装车,大大节省了人力。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我每天上学路过乡政府的时候,就看到墙壁上有“要想富,先修路”的一行大字。我当时就心想着,寨子里修通了公路,是不是我们就要致富了?公路修通以后,运输煤炭方便了,寨子里的每家每户都开始种植烤烟,促进了经济条件的改善,邻里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和睦。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种烟能手,多次受到区县的表彰。我上初中的时候需要到学校寄宿,父亲把他在县里获得的劳模奖品——一个枕套和一床被面送给我。这些奖品陪伴了我三年的初中时光,激励着我努力学习。 

  道路在改变我们时空关系的同时也在重构我们的社会关系。由于不同时代的交通方式不同,人们的交往交流范围不同,对道路的需求也不同。我们现在的道路标准和道路等级不断提升,大大压缩了人们交往的时间间隔和空间距离。特别是民族地区道路基础设施的改善,促进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为全面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重要支撑。 

  (作者系湖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院长,中华民族共同体学院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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