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网西安讯（记者 陆航）文明的繁盛、人类的进步，离不开求同存异、开放包容，离不开文明交流、互学互鉴。语言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是人类最重要的交流工具，人们借助语言保存和传递人类文明的成果。以中亚、西域为枢纽，地中海世界自西向东逐步深入，游牧民族南北东西纵横驰骋，中原王朝自东向西探索前进，共同搭建的古代陆上丝绸之路上，活跃着一个搭建语言桥梁的群体，他们翻书译语，沟通中外，为文化交流、文明互鉴作出了巨大贡献，却鲜见于史籍。7月18日，2023年“西部大讲堂·历史学论坛”第七讲在陕西师范大学举行。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陕西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驻院研究员李锦绣通过题为“唐代丝绸之路上的翻译”的学术讲座，讲述了唐代翻译群体的故事。

　　在陕西乾陵，20世纪70年代初发掘的唐章怀太子李贤墓墓道的东、西两壁上各绘有一幅以六人组成的“客使图”。从东壁的“客使图”前三人所在整个壁画的位置上来看，他们很可能是当时掌管朝祭礼仪赞导的唐代鸿胪寺文职官员，后边的三人为前来吊祭李贤的外番使者。外番使者之一，光头，浓眉毛，深目高鼻，阔嘴，方脸。上身内穿衬衣，外套翻领紫袍，腰系白带，脚穿黑靴，两手交叉叠置于胸前，呈洗耳恭听状。许多学者推测可能是东罗马帝国的使节。东罗马帝国在中国史籍中，称为拂菻或大秦。据《旧唐书·拂菻传》记载：“拂菻国、一名大秦……风俗，男子剪发，披帔而右袒……俗皆髡而衣绣”。

　　李锦绣通过章怀太子墓中的“客使图”引入翻书译语直官的历史存在。她提出，本该存在的“翻译”在图中是缺席的，但《新唐书·回鹘传》《唐会要·行幸》中都有“译者”的出现。她认为，唐代的翻译分为民间与官方两种。民间的翻译普遍存在于市场、寺院中，官方翻译则普遍存在于中书省、鸿胪寺、边州和军队中。

　　早在张骞通西域之前，连接东西方贸易的丝绸之路就已经存在。公元前4世纪至前1世纪，中国的丝绸已输入南亚次大陆和欧洲的地中海世界。匈奴的兴盛和月氏的迁徙，促成了丝绸之路的最终形成。自汉通西域以后，西域与中原王朝的联系日渐紧密，汉文化及汉族移民逐渐进入西域，促进了西域对汉文化和中原王朝的文化认同。唐代丝绸之路的空前繁荣，是汉代以来开拓发展丝绸之路的结果。李锦绣通过“史诃耽墓志与翻书译语直官”“蕃汉杂列：唐代翻书译语直官辑考”“翻书译语直官的分类、待遇与选拔”三部分，详细讲解了唐代“翻译”的历史。

　　史诃耽是一名在唐为官的粟特人。初盛唐时期，粟特人主要入仕途径有归附、使节、入质、技艺（歌舞、商贾、营造、译语、绘画、医术）等四种，也有以出身门荫、行武军功、科举等方式步入仕途。《唐会要》卷六一《弹劾》记载：“永徽元年十月二十四日，中书令褚遂良抑买中书译语人史诃担宅，监察御史韦仁约劾之。”这是史籍中关于史诃担的唯一一条记载，只是作为监察御史韦仁约劾不畏权贵的例证而出现，其生平事迹不详。1986年，史诃耽墓志在固原南郊出土，史诃耽的家族来源、在唐生活及仕宦履历，才清晰展现出来。在“史诃耽墓志与翻书译语直官”中，李锦绣通过解读史诃耽墓志，回顾史诃耽一生经历，引出史诃耽因语言才能出任中书省翻译的话题。

　　中书省是唐代中枢机构，史诃耽因出色的语言天才，被选为中书省的翻书译语直官。《唐六典》卷二《吏部郎中》记载：凡诸司置直，皆有定制。翻书即笔译、译语为口译。中书省的十名翻书译语直官，是诸司“有品直”中的一种。李锦绣以朱元昊、苏永为例，详细介绍唐代直官制度。她认为直官制度是唐为专门技术人才设立的不限等级、不限贵贱的制度，是唐官制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职位没有年限限制，享受京官的待遇，有利于这些专业技术人才充分发挥其特长。唐代科技文化之所以能辉煌灿烂，直官制度是一重要原因。史诃耽就是典型的直官。翻书译语直官除了负责外交谈判等本职工作外，还会参加出使解决外交问题、参加国家的文化活动。

　　在“蕃汉杂列：唐代翻书译语直官辑考”中，李锦绣还列举了十一位中书省翻书译语直官。李锦绣认为这些翻书译语直官虽“蕃汉杂列”，但都以语言能力见长。

　　在“翻书译语直官的分类、待遇与选拔”中，李锦绣具体讲解直官的充任者可按出身分为技术直与非技术直，按品阶可分为有品直与无品直，按任职名额可分正员直与员外直。其中有品直同京官，待遇优渥；技术直最高职事官只能到典客署令，非技术直则有着巨大的升迁空间。直官选拔则要求高超的外语和汉语书写阅读能力。李锦绣提出该官职“笔译少口译多”“语种的分配与时代有关”“笔译人数不多，但语种覆盖全面、翻译能力强”等特点。

　　语言是思想之舟楫、文化之桥梁。语言交流是文化交流的第一步，是了解一个国家和民族最好的钥匙，是获得理解、有效沟通、扩大交流的纽带。“一带一路”的主要内容为“五通”，其中最重要的是民心相通。在“五通”中，语言的互通必不可少。政策是用语言文字表达的，语言是表情达意最好的工具。“一带一路”实现互联互通，语言互通是基础和前提。李锦绣表示，翻书译语直官是国家最高级别的翻译专家，其系统庞大、以能力充任和升迁、地位复杂。在唐盛世“重译麕至”的背后，离不开中书译语直官、鸿胪译语的翻译之功。世界各国的文明多姿多彩，要融入其中一窥究竟，语言是必不可少的介质。当前，面对百年变局，人类面临的全球性挑战更加严峻。应对共同挑战、迈向美好未来，既需要经济科技力量，也需要文化文明力量。面向未来，推动不同文明相互尊重、和谐共处，让文明互学互鉴成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积极力量，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必将成为现实。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语境中，如何用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方式讲述中国故事？又如何通过准确典雅的语言将异域世情民风介绍到国内，增进中国人民对其他国家的了解？这是新时代对外传播不能绕过的话题。新时代我们需要更多翻书译语的文化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