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作为中华文明的本源性资源,其保护、研究、传承与活化构成了一条完整的文化遗产价值链。传统方法在四大维度面临系统性挑战:保护受限于甲骨实物脆弱性与资源分散性,研究过度依赖专家经验且数据复杂不统一,传承囿于单向传播模式而难以触达公众,活化则面临文化符号与产业实践的割裂。以人工智能(AI)为核心的信息技术,为甲骨文深入研究提供了系统性解决方案。本文从数字人文角度出发,重构甲骨文保护、研究、传承与活化的技术路径,揭示AI技术如何推动甲骨文从“文物存续”向“新质生产力”转型,并系统论证新形势下甲骨文深入研究的机遇与挑战。
一、保护:从物理存续到数字孪生
1.高保真数字化采集与全信息数据建模
由于甲骨文物材质脆弱易损,传统拓片与摄影技术难以实现无损且高精度的记录。AI驱动的多光谱成像技术与三维建模可捕捉甲骨表面微米级纹理,结合区块链技术生成唯一数字指纹,确保文物信息的不可篡改性与永久存续。例如,安阳师范学院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腾讯SSV数字文化实验室、先秦史学会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站等联合成立的数字甲骨共创中心,与甲骨收藏单位共创,对保存的甲骨实物进行高保真数据采集,形成微痕增强的全信息数据模型,构建“物理—数字”双轨保护体系,并在研究和活化平台开放共享,为甲骨的“文物存续”提供了一条全新的守护之路。
2.数据开源与全球协作保护
甲骨资源的分散性要求建立跨地域协同机制。为此,甲骨学领军人物、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宋镇豪倡议发起“数字甲骨共创计划”,旨在实现“甲骨文大数据回乡之愿”。依托数字甲骨共创中心的甲骨文AI协同平台,实施甲骨全信息数字著录,通过AI数字工具箱对宋镇豪指导建设的“殷契文渊”的23.9万甲骨图像的去重、聚合、缀合等,在保护隐私的前提下共享研究资源。数字甲骨共创计划的实施,将进一步整合散落全球的甲骨藏品信息,推动甲骨保护标准的国际化,更为甲骨文研究和数字资源的共享贡献力量。
二、研究:从经验驱动到数据智能
1.数据驱动的甲骨文研究新范式
甲骨文专用数据平台(如“殷契文渊”、甲骨文AI协同平台)的构建,标志着研究范式从专家经验主导转向数据智能协同。通过整合甲骨拓片、释文文本及考古学多模态数据,形成结构化知识图谱,可支持文字释读、缀合分析、社会网络推断等复合研究任务。此类平台通过标准化数据接口,实现了古文字学、历史学、考古学、计算机科学的跨学科知识融合。
2.跨模态知识的甲骨文大模型
对甲骨文研究文献、著作、甲骨图像(照片、拓片、摹本、三维图像)、释文文本及甲骨文相关视频等进行数据知识化治理和语料标注,构建自主可控、可信增强的甲骨文大模型,有效抑制大模型“幻觉”,发布甲骨文研究领域垂直大模型,开发一系列面向科研、学术、创新的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应用,赋能甲骨文研究的智能化发展。
三、传承:从学科教育到大众认知
甲骨文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符号载体,其传承不仅关乎学术脉络的延续,更涉及民族文化基因的当代激活。在信息技术赋能下,甲骨文传承正经历从“精英化”学科教育向“普惠性”大众认知的范式转型,形成“专业深耕”与“全民参与”的双轨体系。这一进程中,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技术手段成为连接学术与大众的关键桥梁,推动甲骨文从象牙塔走向日常生活,构建贯通古今的文化认知网络。
1.构建跨学科的人才培养体系
以我国高校为例,甲骨文等古文字学与信息技术的深度融合已成为众望所归。传统甲骨文教育以文献释读为核心,面临师资短缺、学科吸引力下降等困境。近年来,国内高校通过“甲骨文+AI”交叉学科课程,重塑了人才培养模式,将古文字学从“冷门绝学”转化为“前沿交叉学科”,吸引更多青年学者投身其中。
此外,中小学也在进行甲骨文认知的启蒙化渗透。在新课标背景下,甲骨文教育通过教材改革与数字化工具向中小学延伸,如多地开展甲骨文进校园进课堂活动,甲骨文文化长廊、甲骨文课程、甲骨文书法社团、甲骨文书屋、甲骨文拓印……校园内处处可见甲骨文,徐徐浸润童心。
2.构建传承共同体的未来路径
甲骨文传承的本质,是通过技术手段重建文明符号与当代人的意义联结。在学科教育端,需继续推进“古典为体、科技为用”的教学改革,培养兼具文化底蕴与技术素养的“新文科人才”;在大众认知端,应深化“感知—参与—创造”的递进式传播,利用数字化传播、体验式参与、社区化共创等技术手段提升大众认知水平。当甲骨文不再仅是考古学家的研究客体,而是成为大众可书写、可演绎、可再创造的文化基因时,中华文明的传承才能真正实现“代际无界”与“古今共生”。这一进程不仅关乎文化记忆的存续,更是在数字文明时代重新定义“何为中国”的精神标识。
四、活化:从符号解码到价值重构
1.数字陈展与研学普及
以数字甲骨共创中心为例,面向文博机构展览高清甲骨,基于“了不起的甲骨文”微信小程序共创甲骨实物及展览的在线内容展示和讲解。线上线下相融合,为实物或文字生成二维码,把甲骨带回家。同时,依托“了不起的甲骨文”小程序,共享甲骨研学互动数字工具和内容,为文博机构社会教育、学校甲骨文特色教学等提供助力;通过知识大挑战、甲骨文广播体操等为社团活动提供助力,共创更多研学内容。
2.挖掘甲骨文价值赋能千行百业
甲骨文的活化实践通过解码其文化基因,在传统与现代的交织中实现多维价值重塑。在文化价值层面,甲骨文作为中华文明的精神符码,以其美学意蕴与哲学内涵激活当代文化创造——其字形结构赋能艺术设计,礼制智慧重构品牌叙事,历史厚度滋养数字内容生产,推动传统文化IP向现代产业渗透。公众价值维度,甲骨文突破学术壁垒,借助技术手段转化为普惠性文化资源:教育场景中,甲骨文成为理解汉字演化的鲜活教材;社群互动中,公众通过文化创意参与文化再生产;日常生活中,书法疗愈、符号衍生品等创新形式将古老文字嵌入个体精神世界,强化文化认同与民族归属。社会价值方面,甲骨文作为文明共识的载体,既在城乡建设中成为连接历史记忆与地方振兴的文化纽带,也在全球对话中演化为跨文明理解的“元语言”,促进不同文化体系在符号层面的深层对话。三者共同构成甲骨文活化的价值网络:文化基因的创造性转化是内核,公众参与的价值共享是基础,社会共识的柔性塑造是外延。这种多维赋能不仅延续了文明血脉,更使其在数字时代焕发新生,成为凝聚文化自信、驱动社会创新的精神基座。
保护、研究、传承与活化并非孤立环节,而是通过信息技术交织为动态文化生态。AI技术在此生态中扮演“连接器”与“催化剂”角色:保护为研究提供数据基石,研究为传承输出知识内核,传承为活化培育市场基础,活化利用反哺保护与研究资金。未来,随着AI与区块链、元宇宙等技术的深度耦合,甲骨文将突破“博物馆文物”的单一身份,成为贯通古今、连接虚实、赋能产业的超级文化符号。这一进程不仅关乎文明记忆的存续,更是中国文化数字化战略的微观实践,为全球文化遗产的现代转型提供范式参考。
(作者单位:安阳师范学院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