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资本主义游走于真理与幻想之间、真实和虚妄之间,是对一个扭曲的、颠倒的社会场景的描绘。在《资本论》等经典著作中,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并对其自我否定的必然趋势进行了阐述,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着了魔的、倒立着的世界,即是一个颠倒的世界,而这种“颠倒”是“客观的颠倒”。如何理解马克思对这种“颠倒的世界”的“颠倒”实质,关系到如何评判当代资本主义世界,更关乎人类社会的未来走向。从商品、资本、增值和货币等方面深入探讨、透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颠倒本质,以求将“倒立着”的资本主义世界“倒过来”。
关键词
马克思主义;颠倒的世界;资本主义;黑格尔哲学
正文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改变世界”是马克思在1845年提出的哲学宣言,这同时也反映在马克思《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在《资本论》等文本中,多少使用“颠倒“一词,但对其未作详尽阐述。仅将“颠倒“做本意层面的分析(而不思考它的哲学意义),就无法探寻“颠倒“的实质,只有将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颠倒”进行层层解剖,才可以探析“颠倒”长期以来被遮蔽的哲学意义。基于此,学界对马克思所表述的“颠倒”一词展开了研讨,并为此著书立作,但尚未达成共识。本文在学界已有成果基础上进行深入探讨,认为马克思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方法来分析和剖析资本主义世界,将其真实面目呈现于世人面前,尤其是从哲学、伦理、科学、理论和技术等多个层面展开了探讨,即对资本主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人奴役人”这一世界的现实进行了无情的批判。换言之,马克思在谈到资本主义本身时,曾用唯物主义的历史工具来分析和解决社会经济问题(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唯物主义分析)。马克思用对“颠倒”的颠倒来表明自身学说的革命性。马克思从“颠倒”的角度积极扬弃黑格尔的“颠倒”思想,将其视为批判资本主义的范畴。马克思证实了资本主义世界的魔鬼实质及颠倒性。这种“颠倒”不仅渗透到资本主义的整个过程(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而且渗透并贯彻在人的意识中,并固化为拜物教。马克思的颠倒尝试和努力,是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特别是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背景和前提下,马克思以商品为出发点(重点分析了商品的二因素),以资本为中心(深刻剖析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二重性),以增值为目的,以货币为中介,以资本家和雇佣工人的生活现实为对照,开始了对资本主义的科学的无情的批判。也就是说,马克思分析了资产阶级的经济学理论,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明确指出资本主义世界是“颠倒的世界”,并找到了超越及颠倒“颠倒的世界”的根本法则。
一、哲学革命:马克思对黑格尔“颠倒”的借用与超越
马克思在吸收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的基础上逐步建立起了由辩证法所标注的、以现实历史为落点、具有穿透力的理论思维,从根本上解决了理论与现实、价值与事实之间的断裂问题。黑格尔辩证法作为纯粹方法论、纯粹认识论的逻辑学,即哲学理性精神或真理自我展开、实现的抽象思维过程,不存在神秘化的颠倒的(倒立的)问题。黑格尔辩证法只有它被作为“人类自由本质”实现之历史与现实时,才存在马克思所说的“颠倒”问题。“颠倒”一词是马克思从黑格尔那里借用的,用于揭露资本主义社会弊端的一般概念及术语。在黑格尔那里,辩证法有着它自身独特的内涵和实质,即“辩证法……神秘化了……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基于此,在马克思看来,“‘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诞生地和秘密”。在《精神现象学》一书中,作为“知性意识”的对象的“颠倒的世界”的提出,在黑格尔哲学发展中极其重要,是一个关键结论。黑格尔在该著作中确证了“力”的内在本质和功能,尤其是深刻阐述了它如何体现世界翻转、倒置、颠倒的过程,而这一过程又如此的奇妙。在黑格尔本人看来,人类世界可以“一分为二”,即可以分为感官现象世界和超感官世界,一切皆归于其中。由于意识的“反射”作用及其变化原理、规律,最初只存在于感觉现象领域,与自身相同,同时又具有排他性,以及彼此不同,但又相互吸引的事物,它们变得不同,而又变得相同,随即来到了超感官世界。根据黑格尔的观点,上述定律之所以表现为绝对的过渡、转变和纯粹的转化、转变,正是由于这种力的相互作用的结果。具体而言,在这种情况下,包括最初是“自我”的力在内的所有“同一”事物都将会发生裂变,并成为其“对应物”。这样的事物不仅是同原事物同一的存在,而且是同原事物对立的存在。简而言之,它就是曾经排斥、拒绝及否定自己的自我身份的自我回归,从“非我”走向了“自我”,成了自身同一者,已不再是“替身”。规律和差异被视为自身同一的体现,个性与共性得以彰显,从而使得“第二个超感官世界”得以创建,这宣告了“现象界的终结”,事实上昭示了“颠倒了的第一个超感官世界”的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逆转、到处都是“颠倒”——磁性的北极变成南极,黑色的变成白色的,甜蜜失误变成酸楚的……惩罚则变成宽恕的恩典。能这么说,“颠倒”这一概念表征着超感官世界本质的一个方面——颠倒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仅仅从表面上看,或者从浅层意义上讲,这一“倒置的世界”与倒置之前的世界“相对”互为“对立面”。黑格尔用“颠倒”的反演手法,重新审视世界,从而将现象世界与内在世界区分开来,使得康德留下的边缘问题得以解决,即现象与物体本身之间的巨大差异使人们无法将后者识别、辨认,它统治着并占领着一个异己的外来世界,终究属于它自身。它自己意识到它自己和与它自身相对立的世界在一个统一体中,即“自我”与“非我”统属于“一个世界”。换言之,它意识到它自己的对立面,而它又成为自己对立面的对立面。也就是说,它自己意识到它自己是一个反向的、颠倒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始终发生着始于并终于“自我”的事实。黑格尔对现象与内在之间的区分有着深刻的内涵,究其本质而言,则表现为“自我意识”发挥效力的结果,总是漂浮不定——有时反向、有时颠倒。在黑格尔看来,物质材料自身已成为自我意识之逆像,即呈颠倒之状态。在自我分化或抵抗自我分化的过程中,从“自我”转向了“非我”最终走向“本身”,也就是说自我意识坚定地将对象呈现为自身的逆转、颠倒,“自我”与“非我”终归于一个统一体中。
如何理解辩证法的“颠倒”难题,直接决定着如何理解辩证法的“合理形态”。黑格尔的上述理论及论说固然是好,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直击“颠倒”的实质,但是这一切精妙的言说或见解,毫无疑问,都掺杂着主观的元素,是发生在纯洁的头脑(思想领域)中的,显然缺乏说服力。马克思对这点非常清楚,他立足客观的事物,并在接受黑格尔的这种“反向观点”的过程中,将理论与实践密切结合起来,完成了对其“颠倒”的超越,形成了独特的见解。马克思将“抽象力”融入现实的历史过程,从“现实具体”的社会存在论前提出发,确立了“感性具体—思维抽象—理性具体”的“抽象力”思维路径,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运动在总体性批判中的内在机制和本质规律。马克思以“现实的历史”作为联结点,对黑格尔思辨抽象力进行了批判性继承,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实现了抽象力的革命性、科学性变革,突破了“见物不见人”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发展了揭示历史规律的唯物主义辩证法,深化了唯物主义辩证法的理论逻辑。一方面,马克思在完成对世界的理论考察和历史反思时始终依靠实践。马克思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科隆日报〉第179号社论》《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摩泽尔记者辩护》《资本论》《哲学的贫困》等著作都是马克思长期实践活动过程的理论反思,都涉及“颠倒”问题。马克思在以活跃于现实活动中的活着的个体为基础的“人类社会”的最高点上,在主体与客体的互动层面上,完成了对客体、对现实及对感性的科学理解,尤其是对“颠倒”本质的科学性认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基于商品、资本和货币的特征,马克思敢于面对资本自身,揭露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对资本的分配和逻辑状况进行剖析,对资本家剥削、压力雇佣工人的现实进行批判,彻底揭示资本主义“魔鬼世界”的本质——一个逆转的、颠倒的资本主义世界——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另一方面,当马克思揭露资本主义问题和矛盾时,他总是将之置于批判的语境中。“批判”是马克思看待、改变世界的方法和手段,马克思就是利用批判的思维来考察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在马克思的思想中,哲学家必备的基本素质之一便是“批判”,而“批判”首先必须是哲学的。马克思认为,哲学就应该对人类所生活的自身世界作出当代的、合理的解释,而不是仅仅停留于对“此在世界”的描述中,即要通过世界的现象看到世界的本质。马克思对黑格尔及其追随者的一些观点进行批判,而且从未停止过,甚至不留情面。例如,黑格尔的“国家决定家庭和公民社会”“历史是精神的发展”等观点在马克思看来都是荒唐的。同时,马克思对费尔巴哈进行了效仿,吸收了其合理成分,并试对其进行了主格和宾格的颠倒的尝试,获得了一些科学的认识。但是,这些尝试无法对“物质利益”问题进行充分回应,显然费尔巴哈的见解也存在某些缺陷。在这种情况下,马克思批判继承以往哲学家的见解,尤其是以政治经济学为突破口,坚持唯物辩证法,充分发展了他的独特的批判逻辑思维,从商品、资本、货币等实质出发,成功地分析了资本主义世界的虚伪本质——“颠倒的世界”即“人剥削、压迫、奴役人的世界”。确切地说,马克思不仅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相关关系为对象,而且立足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客观现实,特别注重商品、货币、资本之间的联系,尤其是以资本及其逻辑为理论的核心、以商品为论点,对资本主义“经济社会发展规律”进行了剖析,进而揭露出资本主义的“颠倒”实质。换言之,在这个过程中,资本主义世界实属“颠倒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颠倒无处不在,一切都是颠倒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及意识形态等领域的“颠倒”本质不断显现出来。可见,从哲学批判向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转变,意味着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过程中,自然地将哲学研究思想同经验及实证科学研究思想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相较于哲学层面上主宾间的颠倒,基于唯物辩证法,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解释资本主义生产的目的,剖析资本主义世界中的“颠倒”现象,揭开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可以更好地解决资本主义社会问题,其批判之准确性会更高、力度会更强大,效果会更好。
事实上,“颠倒”问题是马克思辩证法的核心问题,是马克思在扬弃黑格尔思辨辩证法的过程中提出的重要哲学概念。马克思用“抽象力”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了深入分析。在这个过程中,他首先从总体上阐述了一般社会生产方式,尤其是阐明了商品、货币和劳动过程的一般共性。然后,他通过在思维过程中使用抽象作为分析工具,逐步提炼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质——不同于一般社会生产方式的特征,并得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特殊商品(劳动力商品),资本主义商品流通中的特殊货币形式(作为资本的货币),以及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特殊内容(价值增殖过程)。正是通过这一系列从共性抽象到本质抽象的过程,马克思揭示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规定——资本主义世界中的“颠倒”现象。认识客观世界、改造客观世界都需要思维抽象。这与人的意识密不可分。虽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没有直接阐述思维抽象,但当他批判拜物教中人们的颠倒意识时,就已经涉及了思维抽象。马克思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曾提出“社会生活决定意识”的观点。马克思关于商品形式、价值形式的论证无疑证明了这一点。现实抽象涉及的是人的无意识,即它是在人们的无意识情况下形成的。在分析商品时,马克思认为商品具有的神秘属性来自商品形式,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转化为了商品与商品之间的关系,商品的交换价值是由抽象人类劳动所决定的,人们已经习惯性地将商品视为价值符号,因此在他看来,商品抽象便是商品形式抽象、交换抽象、价值抽象及商品本身的“综合抽象。在其本质上,它就是现实抽象的一种形式,毕竟它产生于人们的行动——凡是那些产生于人们的行为(而不是产生于人们的思维的抽象),都是属于现实抽象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抽象劳动等等。在分析货币时,马克思认为货币具有广泛的社会联系力量,它能够和其他一切特殊商品进行交换,也具有商品抽象的性质(作为一般商品),从而它也属于现实抽象。作为一种现实抽象,货币在人们无意识下将“物与物的关系”的网络给织起来了,进而为现实抽象向思维抽象过渡铺就了道路。在马克思本人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面,个人总是要受到抽象的统治。这种抽象,正是包含了商品抽象、思维抽象及现实抽象,以及由它们三者构成的抽象体系。借助于三重抽象,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主义颠倒世界的本质——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视为永恒的观点。在马克思看来,商品形式、价值形式、货币形式、资本形式等等这些抽象形式并非是永恒的,它不过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特有方式而已,这些抽象形式恰恰说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注定要消亡的——具有独特历史阶段性。因此,马克思对商品抽象、思维抽象和现实抽象的深度剖析,为我们揭开了资本主义颠倒世界的性质和特点,从而褪去了其神秘性,由此也让人们认识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并非永恒的——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最终将会被彻底颠倒回来。马克思的发现之旅并非无迹可寻,即马克思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发现,对资本主义社会丑陋面貌的洞察,原本存在一条由恩格斯最先开启的国民经济学批判的“捷径”,本有“近途”可选,但是马克思却选择了“远道”,即一条从哲学批判转向政治经济学的批判的“漫长的道路”。从一开始,马克思就从远离“终点”的“起点”出发,“长时间地停留在哲学的抽象中”,他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完了很长的距离后,他最终才发现了“现实”。这对他的意义究竟何在?显然,正是由于这些原因,马克思在长时间的磨砺中使得其自身的批判精神获得提升。
二、虚幻共同体: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颠倒”呈现
历史的现实是共同体形态的生成场域。在马克思看来,经济运行是指由“生产—交换—分配—消费”之构成的社会经济运转过程。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可以看出其“颠倒”的实质,很大程度上,资本主义可以被称为一个被妖魔化的、反向化的、倒立的“颠倒的世界”。马克思围绕资本生产,资本流动及资本生产的全过程,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政治经济学批判,以颠倒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通过对资本生活过程的历史分析,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人的本质“倒立”(颠倒),向人们展示了“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过程,以及商品、货币及资本等外在虚假现象对本质的种种神秘倒错(颠倒),借助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意识,深刻地剥夺了各种外部幻想,使真实的本质浮现在现实的生活过程之中。也就是说,马克思在“货币—资本—理性国家”的抽象逻辑中,凭借唯物辩证法,对资本主义社会本质进行了论述,分析了资本家奴役、剥削及压迫工人的残酷现实,进而揭示了“资本共同体”的虚幻性、抽象性及不可持续性,最终勾勒出人类社会最美好的图景,即共产主义社会这一“真正共同体”所应遵循的价值旨归、生产基础、连结秩序、主体地位等基本原则,始于并终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本质,深刻演绎出“虚幻共同体”向“真正共同体”形态演进的历史必然。这一点也是理解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当代性的逻辑支点。
(一)“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颠倒”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疾病的根源首先体现于其经济领域内的“颠倒”。通过全面考察并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总过程(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全过程),马克思深刻描述了资本主义世界之经济世界“颠倒”现实。
1.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总过程之生产环节的颠倒
生产是经济运行的起点。物质生产是摆在人类面前的首要生产目标,也是社会创造财富的源泉。在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关系的批判性中,凭借唯物辩证法,通过对商品、资本及货币本质的分析,马克思揭开了资本的神秘面纱,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真实情况——追逐超额剩余价值。从表面分析,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条件的改善,大量妇女和儿童逐步参与社会生产,使得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规模逐步扩大,使得社会产品数量可能会继续增长,使得社会产品质量能会继续提升。实际上,资本主义社会创造了以往一切时代都无法创造的财富,给人类社会历史留下了浓浓的一笔。然而,这种生产繁荣背后的真实场景却令人瞠目结舌,它以无数雇佣工人的血和泪为代价,资本主义生产实则为一种颠倒性的非人性的生产。
其一,主要体现在生产目标的颠倒中——生产动机的逐利性。人类生产的实质是将智力与体力的完美结合起来。为彰显、突出人类的本质力量,它以一种自由而有意识的活动呈现自身。但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目的不是这样,而是相反,它是颠倒性的生产。这种生产的性质不符合工人阶级自身利益,而是符合资本家的根本利益。可以这样说,资本家在工厂建设等方面投资的目的是为了满足资本家的私利,而不是为了满足工人们的生活。资本家根本不在乎这样的投资能否产生出越来越多的“使用价值”,相反,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些产品的“交换价值”(他们根本不关心雇佣工人的死活)——资本家募股集资建厂能否给资本家带来更多的利润(尤其是超额利润),换言之,资本家更加关注的是“增值额”,甚至是渴望超级的“增值额”。这导致了“生产活动的异化”:一方面,使得工人在生产活动中,既无自由,亦不自觉;另一方面,使得工人在生产活动中,既折磨他们身体,又摧毁他们的精神。可见,围绕资本而进行的生产,不能将人的劳动本质呈现出来,反而成了一种阻碍。
其二,主要体现在生产过程的“颠倒”中——生产过程的不可持续性。可以说,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不仅是一般的“劳动过程”,而且是特殊的“价值创造过程”,即实现不断地增值的过程,而为了达到这种目的,资本生产过程发生了“颠倒”,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的特征被描述为“如此一般”,即一边是劳动条件限制、制约及使用着雇佣工人,而另一边则是雇佣工人根本无法充分利用劳动条件。这是资本生产过程的一个局限性,也就是说,在“机械怪兽”的资本主义运用中,资本生产过程的“颠倒”最终限制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在手工行业中,雇佣工人是最能动的参与者,是最活跃的主体。雇佣工人用一切劳动资料来生产产品。劳动过程中的雇佣工人俨然是一个“生命器官”,即一个“活机构”的“肢体”。所有工厂中的雇佣工人只是机器的配件,为机器服务——作为机器的一种“附属物”,他们伺候着、服侍着一切束缚着他们自身的机器。可以看出,资本主义社会大型机械工业生产中的雇佣工人已经成为机器的“附庸”,在所有机器的任意控制下,其独立性、主观性逐渐消失。同时,资本家让雇佣工人不停地操作机器,将他们束缚在生产线上,重复进行着机械化,孤立性的劳作。这种情况下,在长期而复杂的劳动中,雇佣工人智力、体力等能力都将彻底退化,他们将在各个方面沦为木偶,成为机器的傀儡。另一方面,在资本逻辑下,作为“死劳动”的资本支配着、限制着作为“活劳动”的雇佣工人——“死劳动对活劳动的统治”。在资本主义生产中,资本家的逐利本性使得资本具有了人的特征,事实上作为资本的人格化的资本家与资本的灵魂是如此那般的相似——牟利,牟利,还是牟利!为了实现价值增值过程,作为资本的人格化的资本家,往往绞尽脑汁,不惜血本高价从劳动力市场抢购“劳动力”这一特殊商品,尤其是将目光投向妇女和儿童,尔后则将他们投入繁重的工厂劳作中,尽可能多地榨取工人们的剩余劳动。劳动力最初是生产的主体,是决定资本主义命运的“活劳动”,在劳动生产过程应占据主导地位,应获得应有的尊重。但是,这所有的所有(尤其是能像人本来一样活着)——一切都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变味了、被扭曲了,或者说从根本上发生了翻转、发生了颠倒。对于资本主义社会里的生产劳动,在马克思看来,“活劳动”既服务于“死劳动”,又服从于“增值过程”——“活劳动”被“死劳动”限制着、制约着,在资本生产过程中扮演了“傀儡”角色,成了资本的附属物。可以看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同于以前一切时代的生产方式。资本家只有在成为真正资本家(资本化身)时才能控制、管理雇员。在这种情况下,资本家的统治也发生着相应的变化——直接反映在由物化劳动对“活劳动”的管控中,也就是说,它也直接反映在雇佣劳动生产、制造的劳动产品对雇佣工人自身的束缚、统治中。
其三,主要体现在生产结果的“颠倒”中——生产结果的不合理性。由于资本家的精心设计,在资本主义生产中,“重物轻人”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原本在社会上已经销声匿迹的奴隶制度又回归了——为了追逐超额的利润,资本主义工厂奴隶制产生了。具体而言,为了使利润最大化,资本家展开了激烈的竞争,他们不惜通过使用机器设备或雇佣那些“身体发育尚未成熟”的“灵活的四肢工人”(妇女和儿童)来减少对男性劳动力的过分依赖。这使得一些廉价的童工、女工迅猛地加入资本的生产中,这似乎体现为一种“完美的结合”,使得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更加的“颠倒”。可以说,资本主义对机器使用的第一个口号就是廉价雇佣妇女、童工并让他们参与到繁重的生产劳动中,换言之,女工和童工是资本家使用的第一个“活的机器”。这样,现有的社会秩序不可避免地被扭转、被颠倒了,这给雇佣工人智力、体力等能力的发展带来了直接致命的伤害。在资本主义生产中,机器选择了剥削童工、女工,而男性劳动力不再受欢迎,这使得原始的家庭结构、家庭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
2.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总过程之分配、交换和消费等环节的颠倒
当资本主义的生产发生“自我颠倒”时,与其相关的一切事物也跟着颠倒起来——它所决定的分配、交换和消费也相应地表征为相反的样子——颠倒、倒立。
其一,主要反映在分配领域的颠倒中。劳动产品分配的基本规则在于“所有劳动产品都应属于工人”,但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家几乎占有了大部分的产品,甚至完全占有了“剩余价值”。马克思早在1844年就已经确认,资本家付给雇佣工人的工资,不是他们劳动产出的全部成果,而只是“产品的最小部分”,即雇佣工人要“勉强活着”的“必不可少的部分”。显然,资本家在劳动产品的分配中绝对占主导地位,因为它拥有诸如生产工具之类的生产资料。借用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在资本主义社会,雇佣工人的工资只是其劳动成果的不完全体现,它彻底掩盖了资本家对工人剥削的事实,而且它只是一种“预付”,尽管其“期限”不同,但总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却不完全归自身所有。雇佣工人按照一周,一个月,一个季度或一年的方式,将自身劳动力“预付”给资本家。而资本家却通常在工人工作了几天,几周和几个月后,已经疲惫不堪时候,才勉强支付少得可怜的、仅能维持生命运转的工资给雇佣工人。可以看出,工资的实质并不体现为“购买劳动”,而体现为一种“颠倒”形式——资本家并非是按劳动要持续的期间支付工资给雇佣工人。
其二,主要体现在交换领域的颠倒中。资本家根本不会理会“产品本身”,他们只注重追求利润,只关心“增殖额”,这就是资本家唯利是图的本质所在。换句话说,唯一值得资本家关心的就是“利润”的增加,即通过各种交易(交换)可以带来的利润额的增加。在资本主义中,贸易价值(交换价值)不仅是个人发展的重要指标,而且还是活动的“目的”和使个人更接近现实的“唯一途径”。马克思在其《1857—1858年哲学经济学手稿》中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即看似独立的个体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联系已成为“社会联系”,整个社会各要素之间都处于互相联系中。这些“依赖”与“联系”必须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尤其在交易价值(交换价值)中获得体现和认可。对于个人而言,其劳动及其衍生物(劳动成果)要想真正属于他自己,就需要通过货币(或交换价值)的手段。与此同时,个人的社会联系和社会力量通常取决于他自己的“口袋”(衣袋)。换句话说,一个人的“口袋”(衣袋)之所以拥有可以有效地控制他人的活动并“控制社会的财富”的权力,是因为他的“口袋”(衣袋)里装满了足够多的钱。在资本主义经济生活中,物化现象成了社会常态,一切都变成了“交换价值”,人成了物的附庸,所有个性和特征都消失了,整个社会都在崇拜金钱。因此,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变得不那么复杂了,一切皆体现在“交换”中,人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在社会中处于主导地位了,他在现实中往往体现在事物之间的关系中,即让位于物并通过“物的关系”呈现出来。人类的动态创造力正在发生着根本的转变——转化为物质能力(物的能力)——依赖于无数工人的血和泪,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造成产品交换的盛行。可以看出,社会关系与物质现实的“逆转”(颠倒)在资本主义世界真实地存在着,已经成为贸易过程(交换过程)的常态,影响着资本主义的发展。
其三,主要体现在消费领域的颠倒中。在资本主义社会,在马克思看来,基于唯物辩证法,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和生产是“同一的”,它们之间彼此联系、互相影响着。反向生产(颠倒的生产)的存在会带来连锁反应,尤其是会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反向消费(颠倒的消费),最终会影响资本主义社会的命运。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物,雇佣工人的消费形式变得那么单一,主要体现为“生存性消费”与“生产性消费”两种基本形式。“生存性消费”是指雇佣工人为维持自身体力、拓展自身技能而不得不花的工资。在这种类型的消费中,雇佣工人因其有限的工资使得他们的消费水平受到限制——不能随心所欲地消费,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之所以不得不消费,是因为要确保自身劳动力的可持续利用。这样一来,在资本主义条件下,雇佣工人依靠繁重劳动而获得的全部劳动收入,并没有让他们的消费选择变得自由而自在——变得似是而非了——虚假消费代替了本真的实际消费,造成了虚假的繁荣。“生产性消费”是指雇佣工人将一切由资本家提供的所有生产资料都用尽,从而完成生产劳动的过程。这样一来,原始的生产资料被转化为具有更高价值的新产品。这一消费过程对于实现资本本身的增值至关重要。当然,这也是资本家购买生产资料,特别是购买劳动力商品,并将其投资于工厂建设的目的。
(二)“商品—货币—资本”的“拜物教”
对马克思而言,拜物教是他进行社会批评的金钥匙,而并非一个空洞而简单的哲学概念。在生产、分配、交换及消费的逆向关系(颠倒关系)的基础上,基于商品、资本及货币的实质,必然产生相应的逆向概念——颠倒观念——扭曲的意识,即必将产生“拜物教”(思辨领域的歪曲意识),或者说物不仅代替了神,而且走上了神坛,游走于资本主义世界的每个角落,被人们顶礼膜拜。在马克思看来,将拜物教置于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语境进行剖析,其真实目的主要在于彻底认清拜物教的实质,将这一假象关系(颠倒了的物相)彻底揭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有助于丰富资本主义物质世界,而且还有助于物魔术的施展。物的独特的魔幻及强大的魅力将资本主义的现实状况和真实世界完全覆盖、遮蔽。资本主义社会的人们已将物幻视为其生活特征,视为通向、融入资本主义社会的唯一途径。可以说,资本主义社会方方面面都被物充斥着、淹没着,物已经深深植根于、镶嵌于所有人的头脑中。
其一,关于商品的“拜物教”。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产物(劳动产品)本身并不神秘,从根本说完全来自雇佣工人的劳动。但是,它总是以商品的形式呈现,不仅变得奇怪(古怪)起来,而且充满了神学的荒谬性(怪诞性),还具有形而上学的微妙性,在资本家的操纵下,商品彰显了十足的魅力。不难发现,生产商品的特殊劳动所具有的“社会性质”,一定程度上赋予商品世界拜物教性质。具体来说,商品的出现——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形式的出现,引发了整个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变革,尤其是直接导致了人类劳动生产过程中固有的社会关系(包括这种劳动所具有的社会性质)的变革,让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发生了翻转,并最终被反映成了商品的物质存在所固有的“自然属性”(天然属性),一个物化的世界终究形成。正是由于这种“颠倒”,资本主义的生产使得劳动产品发生了新的变革——它成为商品后变得神秘,变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要素”(社会存在物),最终导致与人类紧密相关的社会关系便发生了变化——商品成了人们崇拜的东西,人与人的关系则以物与物之间的那种“虚幻形式”出现,促成了资本主义颠倒世界的形成。
其二,关于货币的“拜物教”。金钱(货币)实际上也毫无神秘性可言,它仅是商品交换过程之结晶和产物。在马克思看来,作为“一切权利的权力”的货币,它以天然的优势(其他一般等价物无法具有的优势),在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社会经济生活中占据主导地位,毕竟在资本主义世界里,个人社会地位的高低只要体现为他占有金钱(货币)的多寡,所以人们自然也就对货币趋之若鹜,人们正在涌入淘金洪流中,金钱(货币)幻象依此而生,或者说拜金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显然,对于资本主义社会而言,在简单商品的形式中,由于货币固定充当了一般等价物,金钱幻觉(货币幻觉)就呈现出来了,或者说人们总是向钱看。在这种商品交换形式中,即采取“A量商品 X=B量商品 Y”的表达方式,似乎一物代表另一种物的“价值量”(A与B之间互相表征着),而由于货币变成了特殊商品,使得一切商品不通过上述交换形式,在直接与货币的交换中便都具有了自身的等价形式,货币似乎成了万能的事物。这便是其自然的“社会属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当这种逆转(颠倒)仍处于一种朦胧状态并影响着资本主义生产时,尤其当特殊商品的自然形式与“一般等价形式”紧密结合起来并真正转化为金钱(货币)时,或者说,当货币变成了特殊的商品,这种“幻象”(假象)和“逆转”(颠倒)将完全形成,资本主义世界将变成货币的世界。似乎某种商品成为货币的原因,并非像以往简单商品交换那样总是由于其他商品通过它将自身价值体现出来,彼此之间相互表征着。相反,似乎正是由于此种商品的特殊性,即其本身就是货币并充当了一般等价物,因此其他商品通过它(货币的化身)将自身价值完美地体现出来。在生产劳动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形成和发展似乎被它(货币的化身)绑架。因而,通过商品交换的特殊形式,金钱(货币)显示出它的“魔力”——魔术般地颠倒整个资本主义世界。
其三,关于资本的“拜物教”。资本在计息资本中展现出了它最独特的、最富有的“拜物教形式”——作为攫取(夺取)剩余价值的价值。以生息资本为例,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拜物教进行了科学的理论分析。有趣而神秘的“生息资本”像母鸡一样,是一种“自动的物神”——一种可以产生更多货币的货币——一种能自动使“物”(财富)增殖的“神”。在资本主义社会,所有社会关系在物的世界中都向相反的方向发展,最终都变成一种“物的关系”而非“人的关系”——金钱(货币)与自身之间的关系,整个世界就是一个物化的世界。资本家为了获取巨额利润,总是绞尽脑汁,乐道于生息资本中——资本的物神形态与观念已成功塑形。与此同时,在资本家的精心设计下,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的社会关系也发生了根本的翻转,即在“G-G′”的转换中发生了“颠倒”,而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或者说这种状况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使得人的主导性地位被资本彻底代替。资本的利益形式尽管发生着新的变化,但其主要采取“资本生息”的简单形态,资本已经成了决定资本主义命运的又一个因素。在此种形态中,可以说资本是它本身再生产过程(资本自身增殖过程)的前提和条件,正所谓“无它不行”。金钱(货币)这一特殊商品具有独特的魅力——增殖本身价值的能力,尽管它独立于再生产之外,但是却左右着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可以说,在资本拜物教中,作为特殊商品的货币的增值使得资本更加神秘化,最终被赋予了最杰出、最耀眼的表现形式——资本似乎成了万能的东西。
综上所述,在商品、货币及资本的拜物教中,一切都倒立了、颠倒了:真实颠倒为虚幻,虚幻颠倒为真实;主体颠倒为客体,客体颠倒为主体;思维颠倒为存在,存在颠倒为思维;等等。在物质本质的光芒(物性之光)照耀的资本主义世界中,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物之间的本真关系被抹去了,真实痕迹也隐退了。人在这个“颠倒的世界”中的真实本质无法被渗透——“此在世界”已经销声匿迹。这就是为何“拜物教”实际上发生的原因。拜物教实则是一种“歪曲的意识”(抹杀了人之善性),或者说是一种“颠倒的观念”(让人倒立起来),甚至是一种人的精神的异化,最终成为导致资本主义世界坍塌的关键性因素。人的精神(意识形态)由社会存在决定,事实上又作用于社会存在——是社会存在的一种表达、一种反映,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但是,对于资本主义社会而言,随着资本的扩张以及资本的侵蚀,在资本家的操纵下,拜物教的存在方式,总是使得围裹在所有社会关系的物质外壳得以硬化,或者说使得资本主义世界的物质化结构得到不断加强,使得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充满着铜臭味。故此,整个来说,世界精神是物化现实的体现,是社会现实的消极反映,是不了解隐藏在“物化”背后的社会关系的必然结果,是“见物不见人”的直接结果——一种反面的、颠倒的反映。
三、真实共同体:马克思颠倒“颠倒的世界”之意涵阐释
人是社会性的存在,共同体是每个人的基本构成单位,所有的共同体都是一种利益共同体。马克思“真实共同体”思想是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虚假共同体”的鞭挞,毕竟它是建立在唯物史观基础之上的具有实现可能性的真实共同体的社会理论。面对一个异常、对立的、颠倒的世界,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展开了深入探讨,但是由于其思维狭隘,更由于他们不可能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因而无法揭示隐藏在其表现方式背后的不同的本质关系,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显得不那么彻底。在这种“颠倒”概念中,或者说在资本主义物化世界里,资本家剥削、压迫、奴役雇佣工人的“现实”被自发地、直接地复制为一种流行的倒置思维形式,显然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所持有的见解存在一定缺陷。在马克思看来,要把这种倒立的“颠倒关系”披露出来,要把资本家丑陋的嘴脸撕破,只能借助科学的批判思维,尤其是要坚持唯物辩证法。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这种世界观的逆转,即颠倒“颠倒的世界”的世界观,并非必然导致正确的世界观的形成,而“对立世界”的逆转,即对“颠倒的世界”的颠倒,也并非必然导致完美而宜人的世界的建成。故此,颠倒并非是一次重置那么简单,颠倒“颠倒的世界”也并非是对“颠倒的世界”的简单的、单一的翻转,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它是对“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的实质性批判,是对商品、货币及资本的拜物教的披露,是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外壳,尤其是其奴役、剥削、压迫实质的革命性重建。
其一,“颠倒”是一种革命性的反转、颠覆、矫正。对于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马克思在《资本论》等著作中,不仅表达了愤怒和痛恨,而且还进行了强烈的无情的批判,最终指出了资本主义世界必将灭亡的命运。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出发,分析了商品、资本和货币在其中的地位,揭示了资本主义基本经济规律——剩余价值规律,尤其是分析了资本的逐利本性,并在此基础上彻底揭示了资本主义本质——资本家对工人剩余价值的掠夺,完成了对资本主义资本剥削工人之逻辑的解构。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颠倒,不仅在私人社会中的普遍存在,而且是一切资本主导的社会所共有的特性——是由私有财产自身特性决定的。只有将私有财产制度彻底根除,这种“颠倒”才会得到治愈,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才会被更加美好的社会形态取代。因此,捍卫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他们无法洞察到资本主义生产的实质,其所倡导的“自愈理论”和“改革理论”总是显得如此的荒谬、可笑。而哲学家们基于市民社会所得出的见解,尤其是其所传播的“世界宣言”的计划——解释世界,对于资本主义社会而言,也无法将这一问题彻底解决。马克思在“人类社会”的基础上,立足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客观现实,从辩证的、历史的及唯物的角度对商品、资本及货币的本质展开了探讨,对资本主义这个“此在世界”(资本家剥削、压迫、奴役雇佣工人的世界)进行了强烈批判。在马克思的眼里,万物皆有联系,不存在亘古不变的事物,毕竟整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是——不断生成,又不断灭亡的循环。资本主义世界是一个倒立的世界,并非人类社会的终极,而是特定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形态而已。作为一个颠倒的扭曲的世界,资本主义社会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或者说它将面临被淘汰的结局——终将走向消灭——被终结,最终被共产主义社会所代替。一方面,由于资本主义制度是一种腐朽的制度,它自身原有的光芒已经荡然无存,当它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时,事实上也将自己的“掘墓人”,即将作为其对立面的雇佣工人一一造就出来,最终使得自己无葬身之处。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尤其是机器的广泛使用,使得资本生产的范围、规模将逐步扩大,加之妇女和儿童的涌入,使得资本主义生产的相应效率、效能将逐步提升,在造就资本主义社会虚假繁荣的同时,使得资本家对雇佣工人的压迫与剥削程度也会随之加深,“人非人”的现象随处可见,雇佣工人对“此在世界”的厌恶、反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但又处于无奈状态中。马克思将资本家通过资本压迫、剥削雇佣工人的把戏和伎俩彻底戳穿,从而掀开了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面纱,将雇佣工人从囚笼中彻底解救出来,最终让人归根本我。另一方面,由于资本主义世界是颠倒的世界,所以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的统治也必然是反向统治——颠倒的统治,这必然会激发人们这样的欲望和决心——彻底摆脱“经济必要性王国”的统治方式。在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里,“经济必然王国”密密麻麻——意义的丧失,主体的失落——一切都似是而非。为了能将这种怪状有效地改变,就必须从资本本身出发,完全摒弃现有的剥削制度,找到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自我否定机制”的理想自由境界,即迎接共产主义这一新世界的到来。可以这样认为,存在于另一个理想的世界(彼岸世界)中的共产主义世界成为人类的追求,或者说它是制止、杜绝一切颠倒的理想世界。因此,整个来说,作为一部关于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诊疗书”,马克思的《资本论》及其手稿不但将资本主义世界中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以及资本拜物教等一一呈现出来——彻底地披露了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颠倒怪状,将资本主义社会的真实面目呈现于世,而且还提供了一种科学的替代性方案——颠倒“颠倒的世界”——共产主义世界,这显然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的核心之所在,同时也是《资本论》闻名于世的关键所在。
其二,“颠倒”是一种实践性的纠正、重置。当然,在马克思本人看来,使得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彻底被“颠倒”,并非一种主观臆想,也绝不是文字游戏的投机活动,也绝非“谓—宾”语词颠倒游戏的思辨活动,而是一种源于现实又针对未来的实践,即一种立足客观又着眼将来的规整“现实”的批判性活动。为了实现“人类自身解放的革命”,这种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颠倒是马克思的批判性原则性实践。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等著作中,基于唯物辩证法,马克思认为有批判性原则高度的实践体现了这样的紧密结合:一是“哲学”与“物质基础”的结合;二是“头脑”与“心脏”的结合;三是“精神武器”(哲学)与“物质武器”(无产阶级)的结合。在新的世界观确立以后,马克思对“人类的高度”的革命的重复强调,是一种基于人类社会而“改变世界”的感知活动,也是一种理性的科学的实践活动,实现了理论与实践的完美结合。到了《资本论》,马克思在全面阐述资本主义生产目的后,主张要将“剥夺者”剥夺需要利用这一实践将“现有的强制性活动”炸毁。在一个被万物逼迫、裹挟的社会中,可怜的世界各地的人类处处都受限于物,并逐渐失去了自我——现存的我并非原来的我。在确证资本、资本逻辑对于资本主义世界“普照之光”的特殊意义的前提下,必须努力完成对资本的批判,以将“颠倒的弊病”彻底革除。只要不能解决私有财产与社会化生产之间的矛盾,就有必要找到一种方法来推翻现有制度,以完成实质性的颠倒。确切地说,资本主义世界的逆转的救赎——颠倒“颠倒的世界”,取决于历史的、具体的雇佣工人运动。简而言之,革命工人的运动是支持这个倒置世界之“颠倒”的有效途径,也就是说,“相反世界”的逆转,或者说一个世界对本原的回归,即对“颠倒的世界”的颠倒,对美好世界的憧憬,意味着马克思在“认识世界”的基础上,逐步加深对世界的理解,从而践行了“改变世界”的诺言,让人类社会的发展找到了正确方向。根据人类自身的实践经验,通过对商品、资本和货币本质的分析,可以正确理解、深入洞悉资本主义的逻辑——资本家凭借资本(金钱)在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全面控制经济、政治和文化等领域。在人类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等现实活动中,通过对拜物教现象的剖析,全面展开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现状的无情批判,不给资本家留些许情面,并在这“资本世界”的批判过程中完成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实践超越——一个新的共产主义世界即将产生。在此深刻意义上,马克思更是一个实践家(行者),而不仅是一个理论家(思者),在某种意义上他真正将理论与实践有机有效结合起来。
其三,“颠倒”是一种科学性的纠偏、重置。对于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颠倒”尝试及其不断努力并非徒劳无功,事实上它也是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尝试,彻底地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在政治经济批判的背景下,凭借唯物辩证法,马克思以商品的二重性为枢纽,即从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的属性开始,通过对两者关系的剖析,以资本家追逐“剩余价值”为根本目的,以拜物教为靶心,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进行无情的科学的批判,即将资本家对雇佣工人赤裸裸的剥削现实呈现出来。在马克思本人看来,从事物联系的观点看,建构与批判归根结底是“同一”的——或是建构性批判,或是批判性建构,抑或是两者皆而有之。可以说,通过这样的方式,马克思进一步批判了资本主义世界的颠倒本质、表征,并对这种逆向的、倒立的世界提出科学重建的良策——颠倒“颠倒的世界”。马克思从抽象到具体,从现象到本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压迫现象、本质及规律进行了分析,并最终确认了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形成的主要原因是资本主义所有制——资本家对“生产资料”的完全占有,并用以剥削雇佣工人的一种私有制形式。据此,马克思指明了对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的超越之后的道路与方向,让人们看到了光明的前景。资本主义世界是一个倒置的、古怪的世界,或者说是一个“虚幻共同体”。人类美好的未来,即颠倒“颠倒的世界”,即逃离“虚幻共同体”之真实目的就是实现这样的转变——使虚幻变成真实,使幻想成为现实,即在打破一个旧世界的同时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完成从“虚幻共同体”(翻转的颠倒的扭曲的世界)到“真实共同体”(颠倒“颠倒的世界”)的飞跃。在“真正共同体”(真实的共产主义社区)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是平等的、真实的,当然也是自由的、纯粹的。人与物的关系才能获得合理的回归——人不再被物所束缚、所绑架。总之,在这个社区,以前被颠倒了的一切东西才真正得到合理规置——颠倒已经不再是颠倒本身了,而是向着反向发展——颠倒已经被彻底颠倒了——颠倒“颠倒的世界”形成——共产主义世界将替代资本主义世界。实际上,共产主义便是这个“真正的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里,人的本质得到应有的回归——人向社会的那种合乎人性的人的完美复归——人获得了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实现了自身的解放。这样一个社区的存在——共产主义——矗立于“必然王国”彼岸——必须通过人类的创造性劳动来实现。
四、总结和反思:祛除“着了魔”的“颠倒世界”
“颠倒”是马克思在扬弃黑格尔思辨辩证法的过程中提出的重要哲学概念。马克思打破了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交换、分配、消费过程中诸多“假象”和“幻觉”,从抽象到具体,批判资本主义社会“颠倒的意识”和“歪曲了的观念束缚”。通观上述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实质的精辟论述,在对象层面上可归纳出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颠倒”的四个层次的基本含义:一是观念(思想)的颠倒。资本家压迫、剥削雇佣工人的现实从资本家天生追逐“剩余价值”的观念(思想)中产生,而这种观念(思想)又反过来强化了这种“罪恶”现实,正可谓是“认识论颠倒”。二是“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反映过程的颠倒。资产阶级在其利益、目的的支配下,经过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总过程之“多棱镜”的颠倒,固化自身阶级地位、维护自身阶级利益。他们把资本主义暂时的发展当成“永恒的存在”,视为自己的专利,从而歪曲地反映资本主义世界的现实,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人类社会形态的终极。三是资本家奴役、压迫、剥削雇佣工人的表现形式的颠倒。在资本主义世界里,利润、利息、地租等新的剥削方式正被追逐“剩余价值”的资本家创造出来——一切都颠倒了——人与人之间关系已被物与物之间的关系消解。四是资本主义现实世界的颠倒。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被自身创造了的“商品、货币、资本”所束缚、绑架——“商品—货币—资本”拜物教——主客体发生了根本颠倒——资产阶级在无形中将能摧毁自身统治的阶级力量(无产阶级)给创造出来了。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主客体颠倒关系,深刻揭露了人被物控制的事实及其生成根源,深度审视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纷繁复杂的物与物关系掩盖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指明了人的本质复归和全面发展路径。
有鉴于此,马克思正是在对资本家剥削、压迫雇佣工人的社会现实批判过程中,借用、发展、超越了黑格尔的颠倒手法,并赋予新的内涵——“颠倒的世界”的批判否定。换言之,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视角,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颠倒”现实,总结偶然性发现必然规律,透过现象把握本质,揭开假象把握真相,这事实上就是颠倒之方法论。对于整个资本主义世界而言,借助这一方法论,坚持唯物辩证法,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进程中,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生活中的诸多剥削现实及压迫现象看似平常而合理,实则常以反向的、颠倒的形式呈现出来。依此可知,无论是社会意识形式,还是社会存在关系,或是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的表现形式,在现实中都可能发生各式各样的变化,尤其是社会意识形态更会因经济基础的制约而以看似隐蔽却又异常明显的颠倒形式呈现自身,这在资本主义世界表现最为突出。故此,在认识人类社会各种现象和问题过程中,应坚持“一分为二”的思维方式,尤其是要把“颠倒方法”作为人类思维的一个组成部分,甚至将其作为人类认识世界、解释世界及改造世界的原则和基础,使得问题能够找到相应的对策。显然,颠倒原则已显得至关重要,事实上它已被马克思唯物辩证法收录,并成为人们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宝。
“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正面临着机遇和挑战,同时也处于马克思所谓的这种社会形态—“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向“以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转变的关键社会阶段。在这一社会形态中,由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不充分、不平衡等原因,也会出现一些类似资本主义“颠倒的世界”之颠倒现实与现象,但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主要表现在拜金主义方面,即认为“金钱万能”。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笔下的资本主义社会,货币可以用来购买任何商品,代表着普遍意义上的社会财富,并被视为人类劳动最直接的体现,也就是说货币无所不能,以至于商品生产者的命运取决于他生产的商品能否转化为货币——人从属于物、从属于货币。从商品拜物教中的人支配商品的情形发展到金钱(货币)支配人的情形,一切都异化了,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所有社会关系都变成了物的关系,一切都颠倒了、倒立了。资本主义商品生产总是以逐利为目的,成为以私有财产为基础的商品生产的最高形式,这也是货币(金钱)拜物教在这一时期传播最为广泛的原因。由于货币(金钱)崇拜与市场经济相伴而生,而改革开放后中国实行的市场经济又是商品经济发展的高级形态,因此,拜金主义作为商品拜物教的一种社会表现形式,在当代中国社会的各个领域都会有所表现,这是不可避免的。具体而言,特别是在市场经济中,所有行为主体都必须公开、公平、公正地参与商业获得,都遵循平等交换、追求利益和利润最大化的原则,推进市场的有序发展。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则,一方面,激发了人们经济活动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从而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导致了人的利欲熏心的强化,一些人对无限崇拜货币(金钱),甚至将这些观念和行为模式扩散、泛化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此外,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原本属于资本主义国家的拜金主义、自私自利、享乐主义等社会思潮开始向其他国家和地区渗透,这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拜金主义在我国的蔓延,并且这样的现象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彻底根除的。尽管过去了百余年,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社会颠倒本质的揭露,尤其是对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资本拜物教等方面的批判理论依然是人们观察和思考当代中国社会问题和矛盾的锐利思想武器。
囿于西方资本主义生产体系自身矛盾,资本主义社会在其本质上无疑是一种颠倒的、扭曲的社会——人与人关系的异化、人与自然关系的断裂及人与社会关系的对抗,不可避免地产生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及资本拜物教等三大拜物教问题,难以实现人的真正解放与自由而全面发展。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里,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国人民推进社会主义建设,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倡导“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格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四个全面”和“五大发展理念”,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美国等西方资本主义生产中出现的某些颠倒现实。当然,这些与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升、民主法治建设的推进和思想文化素质的提高,尤其是与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历史趋势,从实质上而言无疑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进入新时代,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下,立足中国客观实际,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根本原则,拥有百余年历史的中国共产党有信心、有能力继续团结带领中国人民走向“共同富裕”,批判地继承资本主义社会中合理的部分,摆脱物化生存的状态,防止过度追求物质的现象,逐步剔除拜金主义、自私自利、享乐主义,降低“物质至上”和“资本至上”的负面影响,把颠倒了的社会现实重新颠倒过来——在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基础上,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建设和发展,如期完成“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即最终把我国建成为一个崭新的国度——具有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等特征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阔步迈向共产主义社会,最终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