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侯外庐先生是享誉中外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大家,他一生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民族化(中国化),以社会史与思想史结合研究的治史路径,创立了思想史研究的中国学派——侯外庐学派。他强调“在严格要求下”从事科学研究,树立严谨学风和求实精神;他关注史学发展中新的生长点,显示出一个学者不懈追求的品质和卓见。他尊重过往、把握当下、关注未来,形成了独特的史学思想体系,这一思想体系影响巨大、意义深远。侯外庐先生的史学思想遗产对于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特别是建构中国史学自主的知识体系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关键词:侯外庐学派;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学派;中国史学自主的知识体系
作者瞿林东,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北京100875)。
侯外庐先生是享誉中外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大家,他一生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民族化(中国化),以社会史与思想史结合的治史路径,创立了思想史研究的中国学派——侯外庐学派。他的学术成就在20世纪中国学术史上具有崇高的价值,他的史学思想遗产对于当下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特别是建构中国史学自主的知识体系,推动新时代中国史学的繁荣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和借鉴意义。笔者仅就侯外庐先生史学思想的特点及其现实意义讲几点认识。
一、终生致力于建构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中国学派
侯外庐先生一生著述宏富,视野恢阔,思想精湛,得到学术界的高度重视和评价。张岂之先生在《侯外庐著作与思想研究·总序》中写道:
侯外庐先生治中国历史、中国社会史和中国思想史,既继承中国思想学术史的传统,又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作为研究的指导,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社会史、学术史、思想史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这正如历史学家白寿彝先生所说,侯外庐先生“研究中国历史总是想把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中国化,也可以说把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民族化。这一点很重要”。白先生又说:“这反映了我们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发展到新的阶段。”
张岂之先生对侯外庐先生一生学术业绩的概括,尤其是引用白寿彝先生在《外庐同志的学术成就》一文中的两段话,可以说切中了侯外庐先生毕生治学的宗旨。清代黄宗羲在《明儒学案·凡例》中反复申言:“大凡学有宗旨,是其人之得力处,亦是学者之入门处。天下之义理无穷,苟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约之,使其在我。故讲学而无宗旨,即有嘉言,是无头绪之乱丝也。学者而不能得其人之宗旨,即读其书,亦犹张骞初至大夏,不能得月氏要领也。”依黄宗羲所言,张岂之先生所论以及他引用白寿彝先生对侯外庐先生学术成就的评论,对于我们认识侯外庐先生的治学宗旨和学习侯外庐先生的治学精神,有着重要的参考。
早在1932年,我在北平任教时,读到郭沫若的著作《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十分钦佩他为中国史学做了划时代的贡献。同时,我由手头正在进行的《资本论》翻译,联系到中国古史,产生了一种愿望,想要研究和解释中国历史各经济发展阶段与政治思想、学术思想的关系。当时,只因为心手羁于翻译而无暇顾及。
从上述文字可以看出侯外庐先生当时激动和矛盾的心情:因翻译《资本论》受到启发而产生研究中国古史的激情,也因翻译《资本论》这部伟大著作而“心手”受“羁”,这是多么复杂的“纠结”。但这种“纠结”本是一种科学事业上的结合,故而侯外庐先生终究还是在翻译《资本论》的过程中撰写出了《中国古代社会与老子》一书,迈出了作为“古史研究的开端”之有意义的一步。此后,《中国古代社会与老子》一书四易其稿,但其宗旨始终没有改变。与此相关联的是,侯外庐先生在《韧的追求》中还谈到“和李约瑟博士谈《老子》”。文中就《老子》第十一章中“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的“有”与“无”怎样理解进行讨论。这是此前中外学者都未能阐释清楚的一个难题。侯外庐先生表达了自己的认识:
我对他说,我研究老子时,也十分注意老子的这一概念。历来一般人的解释,“有”是指实物,“无”是指空虚,都是就生产物的物理属性而论的。这样的解释是不通的。我自己是翻译《资本论》以后,才豁然开朗读懂这段文字的。
……
我认为,“当其无”表示的是某个特定历史发展阶段所具备的条件。“有”和“无”在此处应该理解为时间概念。
李约瑟博士对侯外庐先生的有关解释,“表现出热烈而浓厚的兴趣”,并把它写入《中国科学技术史》的第二卷中。对于这一“插曲”,侯外庐先生感慨地说:“从这一解答的获得,我意识到用马克思的理论和方法,可见窥见老子思想背后的隐秘。”又说:“用《资本论》诠释《老子》,并不是靠了马克思的某一句警言,而是靠方法论。”
侯外庐先生极其重视他致力于翻译《资本论》的十年生涯(1928—1938),并在《韧的追求》一书中多次论及相关问题。他在《韧的追求》中第一次谈到有关翻译《资本论》的愿望是在1927年李大钊遇害后不久,他这样写道:
李大钊同志过去曾常常谈到《资本论》,他抱憾中国还没有一部较为完整的译本,他强调《资本论》是促进广大劳动阶级觉醒的理论武器。当我读到它的时候,更体会到这部巨著的伟大和大钊同志见解的正确。从此我把翻译《资本论》,作为赴法求学的目的。我觉得,非如此便不足以报答大钊同志对我的教诲,告慰大钊同志在天之灵。
由此可见,李大钊在革命立场和马克思主义理论方面,对侯外庐的深刻影响。
当侯外庐先生在《韧的追求》中第二次谈到翻译《资本论》的艰难历程及对其人生道路的意义时,我们可以看到,一个革命者、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对理论的渴望和追求并使之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会产生出多么巨大的力量,进而实现自己所设定的宏伟目标。侯外庐先生回忆说:
当时,试译的工作开始得十分艰难。首先在语言方面,我这几门外语的水平都不高,仅英文较有基础。其次,在理论方面,由于对马克思主义知之不多,也还需要从头学起。就以那样一点基础,而敢做如此艰巨而神圣的工作,今天回想起来,实在是自不量力。这是一副难以胜任的重担子。它并非任何人强加于我,而是我自己硬找来挑的。凭着初生之犊的雄心,凭着肯下功夫、肯吃苦的精神,我把这副担子挑起来了,并坚持了整整十年。我一生事业的起点,恰恰就是始于在万难之中挑起这副重担。
侯外庐先生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上有着高深造诣,故而能够对中国历史和中国丰富而珍贵的思想遗产的特点与价值作出敏锐的、明确的判断,进而把二者结合起来进行研究。他的《中国古代社会史论》《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等名作,就是在这种结合中产生的。正如侯外庐先生1946年2月在《中国古代社会史论·自序》中所说:
我研究中国古代社会的第三个原则,是把中国古代散沙般的资料,和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古代发展规律,做一个统一的研究。就一般的意义来说,这是历史科学中关于古代社会的规律的中国化;就特殊的意义来说,这是氏族、财产、国家等问题的研究在中国的引申和发展。这项工作不是我个人所能做到的,但却心向往之。
从古代社会发展规律到古代社会的规律的“中国化”,从氏族、财产、国家等问题的研究到在中国的“引申和发展”,正是侯外庐先生所做的“结合”工作。其中,“结合”的难点何在,而“中国化”的具体情况如何,书中都作了明确的论述。1946年8月,侯外庐先生在《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再版序言》中,列举近四五年来关于中国思想史著作如郭沫若《十批判书》、杜国庠《先秦诸子思想》等书后,进而写道:
中国学人已经超出了仅仅于仿效西欧的语言之阶段了,他们自己曾活用自己的语言而讲解自己的历史与思潮了。从前他们讲问题在执笔时总是先取欧美和日本的足迹,而现在却不同了。他们在自己土壤上无所顾虑地能够自己使用新的方法,掘发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了。
20世纪80年代,侯外庐先生在《侯外庐史学论文选集·自序》中总结自己一生治学经历与研究的原则和方法时,就有关问题作了进一步的解说。其中,关于“民族化”问题,他这样写道:
注意马克思历史科学的民族化。所谓“民族化”,就是要把中国丰富的历史资料,和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做统一的研究,从中总结出中国社会发展的规律和历史特点。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理论与方法,给我们研究中华民族的历史提供了金钥匙,应该拿它去打开古老中国历史的宝库。
按照前引白寿彝先生的概括和评论,这段话的主旨和本质,就是“想把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中国化,也可以说是把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民族化”。至此,我们是否可以作出这样的结论:侯外庐先生的治学原则和方法,加上侯外庐先生及其学术群体的丰硕学术成果及广泛的学术影响,再加上侯外庐先生对青年学术工作者的培养并使之成为各具专长的优秀人才,合而观之,可称为“侯外庐学派”,也就是社会史与思想史研究的中国学派。
二、强调“在严格要求下”从事科学研究工作
强调在严格要求下从事科学研究工作,是侯外庐先生史学思想的又一个特点。所谓“严格的要求”,主要是指“严肃认真的态度、实事求是的科学方法”,不仅包含下面的几点,而且还有研究者对自己“定型化”的研究习惯的自我批判、视野更新等问题,“这就需要依据新情况新材料的特殊要求,相应地再锻炼自己的新技巧,如此反复不休止地韧性钻研,我们研究工作就能永远具有青春的活力而不致僵化”。这一点在当下具有重要意义。侯外庐先生在思考史学理论发展和推进史学发展方面,发表了许多论述,如《在严格要求下从事科学研究工作》《关于学习历史的方法》《实事求是,搞好史学研究工作》《坐集千古之智》等,都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指导意义。
(一)关于材料和结论的关系
侯外庐先生如此仔细地论述如何对待材料问题,并引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这个问题上的典范事例,从而加强了问题本身的重要性和普遍意义,使人深受教益和启迪,我们应当遵循这种科学方法对待材料和历史研究工作。
(二)关于继承前人研究成果和自身研究所得的关系
侯外庐先生在讲有关材料和结论问题时,还涉及另一个重要方面,那就是:“要对材料做出缜密而正确的批判审查,还必须善于从文献资料中发掘和继承前人已有的研究成果,以丰富我们的知识,提高我们的概括能力。”他列举恩格斯所著《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就充分利用了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中所提供的有价值的材料;同时,在关于希腊和罗马的章节中,恩格斯又补充了他手中所有的材料。这样,既突出了《古代社会》一书的价值,也反映出恩格斯本人研究的贡献,使读者对《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前文谈到,侯外庐先生在撰写《中国古代社会与老子》一书时,是把当时及此前老子研究的各种观点作了综合才落笔的。同时,侯外庐先生不止一次地强调,他研究中国古代社会史和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一方面是得益于《资本论》的研究,另一方面是受到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的启发:
我在20世纪30年代,自关心社会史的论战而开始研究中国社会史。这项研究工作,理论上得益于《资本论》的研读,同时又受到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的启发。1934年我撰写的《中国古代社会与老子》一书,虽然只是一个小册子,却既包括社会史也包括思想史。我的这第一本史学著作的格局和研究方法,虽无甚明确的意识,却相当典型地表现了我早年的追求,即要在史学领域中挑起一副由社会史和思想史各占一头的担子,为此,我的确跋涉奔走了半个多世纪。
这些话,既凸显了前人研究的成果对自身的影响,也表明了自身的研究所得,显示出严谨的学风和诚实的科学态度,这是任何时候都值得提倡和学习的。
(三)关于历史主义和阶级观点的关系
为了具体地说明历史主义方法的运用,侯外庐先生结合当时史学界存在的一些认识作了深入的分析。例如,他举出当时史学界有一种倾向是:
对历史评价常常有这种情况:要肯定一个好人,就把好的部分夸大到无底洞的程度。比如,在讨论孔子的会上,有的人认为孔子有爱国主义思想,因为他“内中华,外夷狄”,即认为华夏族是内,是好民族,夷狄是外,是不成体统的人。孔子站在华夏族的立场,说没有管仲这个人,我们便要“披发左衽”了,就是说要披着头发,衣服大襟向左开。这里有一些狭隘的民族情感。说孔子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在那个时代,有一些爱国思想,是可以的。但如果说孔子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因此我们的爱国主义都是继承了孔子的传统,就不对了。对孔子的爱国主义要批判地继承,指出他有狭隘的民族情绪的一面。他说夷狄有问题,华夏族就没有问题,这样的态度就不对,要批判。不能把内中华、外夷狄的说法夸大为爱国主义思想。
我们在研究中注意到,在春秋末年那个时代,孔子在民族关系问题上,是持有比较开明观点的人物,他甚至想到“九夷”地区去居住。但在指出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内诸夏,外夷狄”的思想也是不应当忽略的。这样全面地、批判地看问题,才是历史主义方法所要求的。有研究者指出:“《中国思想通史》对历史上各种学派及其代表人物,从古代先王、孔子到孙中山、鲁迅,皆有所论列。”由此可见其作者理论修养之高、学术功底之深。
又如,怎样评价历史上重大事件中人的主观动机与社会效果的关系?这是历史研究尤其是历史评价中时常会碰到的问题。侯外庐先生针对这一类问题,举例说:
最近,听说在一个讨论会上,有人说某一个历史人物的动机并不好,而效果非常好,应该从效果上评价他的功劳,于是,会上大肆讨论动机与效果的问题。例如,认为秦始皇抓了很多人修道路,死了不少的人,但客观上,对发展交通、统一中国有好处,因而应该从客观上把秦始皇估计得高一些,肯定他对中国的统一有贡献,而不应该批判他拉民伕,加重人民的徭役负担。又如,隋炀帝开运河,役使了多少万人,搞得天下大乱,但开了运河还是有一定贡献的,即打通了南北的交通,因而认为看问题应该从效果上考虑,不能从动机上考虑。会上讨论的结果是效果论者的意见占了上风。
再如,关于封建社会中农民战争的评价问题。在历史学界,这方面的分歧意见很多,侯外庐先生举其中有代表性的看法,指出:
又有人说:中国农民战争只反对一个封建王朝,而不反对封建制度;所谓“制度”是指整个封建专制制度而言的,如果说农民战争反对封建制度的话,那末他们做皇帝以后为什么还是封建君主?朱元璋是在农民战争中起家的,他作了皇帝后仍旧保留封建专制制度。由此得出结论:农民战争反对一个王朝,但不反对封建专制制度。
这种看法,在当时讨论农民战争问题中,是一种有较大影响的看法,其主要根据是,农民阶级受到历史条件的限制所具有的阶级局限性,等等。针对这种看法,侯外庐先生作了这样的分析:“这种提法很奇怪!难道王朝不是整个封建制度的集中代表吗?不反对封建制度,又反对什么王朝呢?把具体的东西抽去了,还有什么可反呢?”
侯外庐先生剖析的这一现象,跟上文所论动机与效果辩难的现象颇有相似之处。前者是抽去了农民战争所反对的事物的具体本质,而把评价的落脚点放在农民战争的结果之上;后者是淡化了甚至忽略了人的行为的动机,而把事情的效果作为评价事物的重心。应当指出,类似的问题,在以往的历史教学与研究中,的确使人们感到困惑,而且在很长时期内都不能摆脱这种“困境”。侯外庐先生论历史主义方法的运用时,强调一定要研究历史本身。若把历史本身的评价去掉而评价历史事件,就会走向错误的评价。
以上论述表明:讲历史主义不应脱离阶级分析;强调阶级分析,正是突出了历史主义的要求,突出了历史主义的“灵魂”,它们都是马克思主义的史学方法。侯外庐先生强调的马克思主义史学所持历史评价的原则,“就是历史主义的灵魂,即阶级分析”,把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方法论作了更加完整的概括,上升到一个更高的理论层次,对于马克思主义史学的进一步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三、 关注史学新的“生长点” 推动历史科学全面发展
侯外庐先生的史学理论研究,是把尊重过往、把握当下、关注未来三者联系起来,形成一个系统的、整体的思想体系。这是侯外庐先生史学思想又一个特点。他在《关于学习历史的方法》一文中,在史学界首次提出“关于历史科学的生长点的问题”。“生长点”是近年来人们使用的一个较“新”的词汇,但侯外庐先生在20世纪60年代已经使用了,可谓思之所至,自然如此。
在这篇文章中,侯外庐先生反复申说:“经典作家是在与反面教员的斗争中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在斗争中写出理论著作的。如果说生长点的话,我看这就是生长点。在对立面的斗争中发展理论,提高理论。这就是生长点。”又指出:“没有批评斗争就不能够发展科学。如果要说生长点,我看这就是生长点。不与有错误倾向的或认识上片面的东西斗争,不参加学术界的争论,那么科学水平就提高不了。”诚然,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经历、中国老一辈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经历,都证明了这一点。即使在今天,学术商榷、学术批评,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视为生长点,发挥推动学术发展的作用。
同时,侯外庐先生对“历史科学的生长点”还作了这样的概括:
所谓历史科学的生长点,就是说在研究历史科学时,应从哪方面着手才能带动起整个历史科学发展的问题,就像很多科学的发展都是从近代物理学的发展而生长起来的一样。这是科学界要注意的问题,也是我们每一个人应该注意的问题。
这段话中的“从哪方面着手才能带动起整个历史科学发展”是问题的核心。历史是发展的、变动的,因此,每个时代的史学和史学工作者,都会面临着历史和现实提出的新问题;如何在面临的诸多问题中着力于“能带动起整个历史科学发展的问题”,以推进历史学的发展,适应社会的需要和实践的要求。这是上述侯外庐先生这段话给我们的启示。
事实表明,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史学在正本清源、还历史的本来面目方面,作出了许多努力,取得了重大成就。然而,历史和现实进一步向史学和史学工作者提出了一些新的问题,其中有的问题是带有整体性、全局性、根本性的,诚如侯外庐先生所说,是“能带动起整个历史科学发展的问题”。史学工作者必须不失时机地抓住这些问题,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下大力气、用大功夫,刻苦钻研,取得成果,带动整个历史科学的发展,以适应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需要。
时代告诉我们,这个“能带动起整个历史科学发展的问题”,就是在“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总任务总目标之下的新时代中国特色历史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习近平总书记非常重视哲学社会科学事业的发展,他就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现状和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要求,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对此作出重要指示:“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
习近平总书记的这段重要讲话,是指导、带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整体发展的总方针。在这个总方针的指导下,中国史学应根据学科自身的特点和任务,作出应有的贡献。
从“三大体系”建设到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反映了中华民族文化自主、文化自信、文化自强的历史底蕴和时代精神。从历史学来看,这是真正“能带动整个历史科学发展”的动力和契机。由于中国史学具有连续性发展的历史和丰富的史学遗产与优良的史学传统,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史学遗产优秀成果相结合,必将进一步促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必将促使中国优秀史学遗产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而体现出它的现代性,成为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所要求的新时代史学。
侯外庐史学思想的最重要、最本质之处,在于他始终倡导并践行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民族化即中国化,以社会史与思想史结合研究而取得丰硕成果,产生重大学术影响,创立思想史研究的中国学派——侯外庐学派。同时,他强调在严格要求下从事科学研究工作,对待“材料”和“结论”的关系、前人研究成果和自身研究所得之间的关系,都再三致意;而他关于历史主义和阶级观点之辩证统一的史学方法论的阐释,则使人豁然开朗,不仅了结了学术史上的一桩公案,也使当今的史学工作者得以提高理论修养。他提出要关注史学发展中新的生长点问题,更是反映了一位不懈追求的学者与智者的卓见。这些是侯外庐先生秉持的史学思想和治史原则,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和业绩,也是他留给后人的理论遗产。
这份沉甸甸的理论遗产向社会昭示:首先,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民族化(中国化),即是说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在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的同时,也揭示了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特殊规律,这是中国史学学科体系的本质特色。其次,“历史研究,首先要知道生产方式,根据生产方式来区别某一社会的经济构成,因为生产方式决定着社会性质。”同时,在研究方法上,坚持历史主义与阶级分析的辩证统一,做到理论与方法的一致性。最后,要“活用自己的语言(包含范畴和概念)”来讲解祖国的“历史与思潮”及文明进程,这是中国史学话语体系活力的体现。我们继承这份珍贵的史学理论遗产,必将对推动“三大体系”建设、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新时代史学发挥积极作用。
30年前,笔者在纪念侯外庐先生诞辰90周年的一篇文章中写了这样一段话:“侯外庐先生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大师之一。他的深邃的思想和丰富的著述,是二十世纪中国史学界、思想界的遗产中最富有创造力和生命力的珍贵品的重要部分,它们引导了两三代人的学术道路的发展,而这种引导作用还会继续延伸下去。”笔者相信,先贤的学术魅力、理论影响力和精神感召力,定将长在。
〔本文注释内容略〕
原文责任编辑:于世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