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型制造是指制造企业在其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内为用户提供研发、设计、咨询、融资、培训、使用、维护、升级、回收等一系列服务，是制造与服务有机融合的新型业态，也是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深度融合的前沿领域。该模式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旨在使制造企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延长价值链，扩大利润来源。近年来，随着大数据、物联网、人工智能等先进数字技术的成熟与应用，服务型制造迈向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阶段，展现出提质增效的显著优势，对发展新质生产力具有重要推动作用，也具有丰富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价值。

　　承载新质生产力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生产力的发挥必须依托于一定的生产方式。生产力是否发生质的变化，关键在于是否形成了新的生产方式。第一次工业革命带来了生产力的巨大进步，关键就在于形成了大工业这一标志性的生产方式。当前，新质生产力正在加速发展，不只会带来新技术、新要素、新工具，也必然带来新型生产方式。在先进数字技术的支持下，服务型制造正在成为一种承载新质生产力的新型生产方式。它以智能化的制造产品为终端，以物联网为媒介，通过采集、分析产品用户的数据，向用户提供个性化、多样化服务，以数据支持服务，以服务获取数据，形成“数据—服务”循环，实现制造与服务的有机融合，提高了用户的忠诚度，增强了制造企业的盈利能力，展现出新质生产力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的特征。具体来说，体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服务型制造推动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深度融合。当前，消费互联网趋于饱和，传统制造业竞争激烈，服务型制造则兼顾两者，应用场景广泛、数据规模庞大、经济效益明显，为数实深度融合开辟了广阔空间。服务型制造企业采集、分析数据的需要客观上要求其自身实现智能化、柔性化制造，从而为先进数字技术在制造业的应用创造出多重可能。其次，服务型制造革新设备使用流程，促进社会生产效率提高。智能化生产设备是服务型制造的重要产品，其用户是构成整个社会生产体系的微观企业。在传统模式下，企业为购买设备投入大量资金，还要面临设备损耗、故障、贬值等风险。在服务型制造模式下，设备制造企业可以优化用户使用设备的流程，帮助用户自动维护、减少故障、提高设备使用率、延长使用寿命；还可以让用户“以租代购”、按需付费，帮助用户降低固定资本负担、加速资本周转，在社会范围内优化产能配置。最后，服务型制造有利于形成生产与消费的良性循环。乘用车、家用电器等耐用消费品也是采用服务型制造模式的重要品类，其作为居民消费需求的支出大项，对扩大内需具有重要意义。在传统模式下，耐用消费品功能扩展性差、使用年限长、市场易饱和，消费模式具有明显的模仿型排浪式特征，行业发展呈现明显的周期性，“价格战”与产能过剩经常发生。服务型制造以产品为载体，以服务为目标，将产品打造为可交互、可扩展、可升级的智能终端，不断满足消费者个性化、多样化的需求，为耐用消费品制造企业开辟广阔的市场空间和持久的利润来源。

　　提升生产社会化水平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生产的社会化程度是反映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社会化程度越高，社会生产的协作性发挥越充分，生产力也就越发达。在社会化大生产阶段，大量劳动者在统一组织下共同使用生产资料进行分工协作；同时，社会分工高度发展，生产单位之间通过供求关系形成错综复杂的社会生产网络。

　　服务型制造的独特意义在于它显著提升了生产的社会化水平，体现出新质生产力质的跃迁。在传统模式下，企业之间、企业与消费者之间基于“产品流”形成供求联系；在服务型制造模式下，企业不仅供给产品，而且提供服务并获取数据，企业之间、企业与消费者之间基于“数据流”与“服务流”形成“平台—用户”联系，社会生产网络更加错综复杂。随着服务型制造的普遍化，每一家企业都将成为社会生产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一方面获取数据并提供服务，另一方面也在提供数据并接受服务。服务型制造的发展使社会生产的协作性进一步发挥，个体之间相互学习、交叉借鉴更加普遍化和系统化。服务型制造企业还能从海量用户数据中挖掘信息和知识，将不同用户的个别情况汇聚形成可供推广的生产经验，使局部创新更容易产生全局性的效率提升。这将从根本上改变产业创新的模式，提高产业创新的社会化程度。

　　在小生产阶段，生产技术是掌握在劳动者手中的一种秘诀。正如马克思所言，“只有经验丰富的内行才能洞悉其中的奥妙”。在社会化大生产阶段，科学成为工艺流程的参照基准，企业不断将科学成果应用到生产过程中，形成持续的产业创新。但科学与生产处于相对分离的状态，科学研究对生产实践的利用不够系统和完备，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之间还存在隔阂。随着服务型制造的发展，用户生成的数据日益成为产业创新的重要素材，数据驱动下的问题发现、流程优化、经验共享将成为产业创新的常态。

　　呼唤新型生产关系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基本原理强调，生产力决定了人们在生产过程中的分工协作方式，从而决定了生产关系所采取的形式。因此，必须结合承载新质生产力的具体生产方式以探索适应新质生产力的生产关系。作为新质生产力的重要载体，服务型制造对生产关系提出了新的要求。

　　第一，明确数据归属及其合理的利用方式。数据是服务型制造模式下的关键资源。用户不断向制造企业输送数据，制造企业与用户形成互利共生的长期关系，二者之间的界限模糊化。用户当中既包括消费者，也包括大量企业。相较而言，企业用户生成的数据可利用价值更高、敏感性更强，更容易引发利益分配问题。必须完善法律法规，明确权利归属，为利益相关方的合作共赢规定权利底线。

　　第二，推动科技企业与制造企业建立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制造企业的服务化转型需要科技企业予以技术支持。这为科技企业与制造企业的深度融合创造了契机，也增强了科技企业的议价能力；但这也可能导致不平等的依附关系，严重制约制造企业的积累能力和研发能力。因此，必须引导科技企业服务实体经济，抑制科技企业对数据、算力等关键资源的垄断和滥用，形成有利于实体经济长远发展的组织形式和分配模式。

　　第三，壮大耐心资本，支持制造企业转型升级。制造业的服务化转型需要因地制宜探索合适的应用场景，结合行业特点建立稳定的盈利模式。与消费互联网的迅猛发展有所不同，制造企业的转型升级前期投入高、回报周期长、不确定性大，必然需要长期持续的金融支持。必须完善风投制度，提升资本耐心，防止资本片面追求金融市值和短期回报，从而推动金融在服务实体经济方面啃下硬骨头、做出大文章。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数字经济时代壮大耐心资本的政治经济学研究”（24BJL005）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