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怡

　　一百年前的1922年，在西班牙的最大城市巴塞罗那，一生致力于西班牙伟大作家塞万提斯著作编辑出版的巴伦西亚作家和出版商安德烈斯（Vicente Clavel Andrés），为推动西班牙文学图书的出版，提出“世界图书日”的倡议。最初，他建议把塞万提斯的出生日期10月7日作为这一世界性节日。后来，考虑到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与塞万提斯同日去世，而且这一天也是莎士比亚的诞辰日，因此，就把4月23日选定为“世界图书日”。199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决定，把4月23日确定为“世界图书和版权日”(World Book and Copyright Day)，这一天也是著名意大利画家和作家达·芬奇、中国思想家魏源的诞辰日和中国思想家朱熹、西班牙著名诗人德拉?维加、英国著名诗人华兹华斯的去世纪念日。可见，“世界图书日”的建立，最初是与文学作品的出版和传播有关，随后逐渐演变为对人类共同的精神文化遗产的敬仰和保护，鼓励每个人，尤其是年轻人，发掘阅读之乐，对促进人类社会与文化发展的人们表达充分的尊重。

　　然而，随着2023年的“世界图书日”的到来，在各式各样对阅读的各类解读中，我逐渐发现，这个原本以尊重图书作者和出版为宗旨的世界性节日，似乎变成了一个关于阅读的节日，“世界图书日”（World Book Day）成为“世界读书日”（World Reading Day）。

　　对于这种转变，人们或许不以为然，甚至认为，对图书价值的重视就是阅读本身。但是，无论是从发起的目的还是从希望达到的效果看，“图书日”和“读书日”似乎应当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在最初提出建立“世界图书日”想法的西班牙和最终确定这个节日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其宗旨都是要尊重和保护图书作者的权利，并把版权保护作为图书日的主要内容之一。1926年，当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劳工部长把安德烈斯提出的建立图书日的倡议书提交给国王签署的时候，安德烈斯终于梦想成真，这就是要在每年的一个固定日子去庆祝图书的出版和发行，通过这个节日去普及人类共同的文化，宣扬人类不朽的精神。1995年，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这个节日确定为一个世界性节日的时候，“世界图书和版权日”就成为全世界所有的图书作者和出版者共同的节日，其目的就是在世界范围表达对图书及其作者的敬意。尽管人们会把这个节日更多地看作是鼓励阅读的日子，但至少从确立这个节日的目的看，“世界图书和版权日”的最初动因，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分享图书带来的快乐，彰显图书的神奇力量，也就是把图书看作是贯通过去和未来的纽带，连接世代与文化的桥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现任总干事奥德蕾·阿祖莱说，“的确，图书是在全世界获取、传播和促进教育、科学、文化和信息的重要载体。”正因为图书对人类具有如此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价值，所以，“世界图书日”就是要宣传图书的价值，鼓励图书的出版和传播，保护图书及其作者的权利。因此，“分享”和“保护”应当是图书日的重要内容，也是建立这个世界性节日的目的所在。显然，这与“读书日”的意义完全不同。

　　其次，“世界图书日”的设立也力图得到可以观察到的社会效果，其中包括图书出版数据发布、年度人均图书阅读量的统计、版权保护现状分析以及作者与读者的互动交流等。更为重要的是，“世界图书日”要实现的一个目标是，在更多的年轻人中推广图书，鼓励阅读，让提倡读书成为全社会的一种共识。事实上，在每年的“世界图书和版权日”期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都要邀请国际出版商协会（IPA）、国际图书馆协会联合会（IFLA）、国际作者论坛（IAF）和教科文组织的代表组成“世界图书之都咨询委员会”，从世界各国城市中遴选出一个城市，作为“世界图书之都”。被指定为“世界图书之都”的城市需要承诺，在境内外为所有年龄和人口群体推广图书，鼓励阅读，并组织当年的活动计划。2023年的“世界图书之都”是加纳共和国的首都阿克拉（Accra），因其对年轻人及其为加纳文化和财富作出贡献的潜力而被选中。阿克拉的拟议计划，旨在利用图书的力量来吸引这些年轻人，作为培养下一代技能的有效方式。可见，这是一个以图书文化引领社会进步的工程，也是一个用图书改变年轻人命运的文明事业。由于“世界图书日”具有这样的社会功能，所以，每年的4月23日都成为“世界图书之都”的计划开启之日。显然，这也并非是“读书日”所能实现的社会作用。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是，“世界图书日”是一个图书作者和出版者的节日，而不是普通读书人的节日。每本图书的写作过程，都充满了作者的精神劳作和时间付出的艰苦努力，是一部思想观念不断探险的结果。每本图书的出版，都标志着一种独一无二的精神产品的问世，是对人类精神文化世界的独特贡献。因而，每本图书的写作和出版都是一个复杂的精神事件，也是作者精神世界的文字或图像的体现。安德烈斯正是为塞万提斯的精神世界所打动，也是为所有伟大作家的思想所激励，从1916年到1925年，经过他的不懈努力，西班牙的图书日最终成为全国性的节日，而他作为塞万提斯出版社的顾问和出版商，更是以宣传图书出版和鼓励尊重作者为己任。1995年，当国际出版商协会（IPA）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议建立“国际图书日”后，俄罗斯方面建议，在这个图书日中增加版权日活动。因此，1995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宣布每年的4月23日为“世界图书和版权日”，这就明确了这个世界性节日关于图书出版和版权保护的内容。在我国，读书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但版权保护意识却始终非常淡漠，版权保护措施也不完善，图书版权维权遭遇重重困难。“世界图书和版权日”就是要提醒全社会对图书出版和版权保护的重视，督促有关方面建立和完善版权保护的法律法规，具体落实版权维权的各项规定。只有当我们把“世界图书日”看作是图书作者和出版者的节日，我们才会真正意识到保护图书作者的权利是多么重要，因为保护作者的权利，就是保护知识和文化的权利，也就是保护我们人类思想的权利。

　　在2023年“世界图书和版权日”即将到来之际，我在这里呼吁，分享图书和保护版权，应当作为这个世界性节日的主要内容。“世界图书日”不是“世界读书日”，不要用“世界读书日”代替“世界图书日”，因为读书不需要设立专门的节日，但推动图书的出版、分享和保护，尊重作者的知识产权，却应当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

　　(作者系山西大学哲学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