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元宇宙”的新媒介文艺

2023-01-2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单小曦

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2021年以来,“元宇宙”成为了数字文化、高新科技、新媒介产业、传播学及其他人文社会科学等领域炙手可热的话题,关于“元宇宙”的讨论也成为学界毁誉参半的热点。“元宇宙”的火爆,既有数字技术迅猛发展作为物质基础,也有商业炒作、虚假学术形成的泡沫。关于“元宇宙”研究,学界既不应毫无原则和立场地跟风吹嘘,也不必简单肤浅的不屑否定,现在最需理性面对和深入切实的学理探讨。对此,传播学、文化产业、社会学、人类学、哲学、艺术学等不同的学科和理论范式会形成不同的路径,得出不同结论。

  当前关于“元宇宙”的代表性说法有:超强沉浸感游戏;全真互联网或下一代或终极互联网;升级版的虚拟现实;超级虚拟社交平台;后人类社会形态或人类社会终极形态;新型可能世界等。上述不管哪种说法,都承认和强调数字技术的物质基础地位。而这些数字技术也是当前新媒介文艺的生产工具和物质基础。从媒介生产角度说,“元宇宙”和新媒介文艺自然会形成某种交集。从文艺视角看“元宇宙”,可以形成文艺“元宇宙”;从“元宇宙”视角看文艺,可以形成“元宇宙”文艺。目前“元宇宙”文艺研究已经展开,代表性观点有:“元宇宙”既可以是再现现实的艺术,也可以是表现人类理想的艺术;“元宇宙”和艺术创造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耦合关系;文艺可以给“元宇宙”研究带来重要启示,“元宇宙”的发展也可以为前者带来新眼光,赋予新动能,“元宇宙”会给当前的艺术带来更具“沉浸感”等新变化,等等。无疑,这些探讨给当前的文艺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开辟出了新的理论生长点。但多数还处于泛泛而谈的层面。

  媒介文艺学将聚焦“元宇宙”文艺,将之视为继新媒介艺术(狭义)、超文本文艺、网络大众文艺、自媒体文艺短视频、人工智能文艺后新一代数字新媒介文艺形态。作为新一代数字新媒介文艺的“元宇宙”文艺,不仅与印刷时代的文学艺术形成了艺术范式上的断裂,也与此前的其他新媒介文艺完全不同。因此无法使用再现/表现等范式来说明。

  在新媒介兴起之前,人们只把语言、符号看作为文艺的赋意手段。进入数字新媒介时代,语言符号需与技术、载体、媒体(机构)等媒介形式发生关系,且前者承受着后者强大的力量制约。这正是笔者提出媒介文艺学研究的出发点。媒介文艺学认为,文艺作品的意义生成是媒介系统整体运作的产物,抑或是媒介化实践的结果。在文艺媒介系统中,除了语言符号外,还包括载体、制品、技术、媒体(机构)等。不能把技术和媒介混为一谈,技术只是媒介的一个层面,它并不单独存在,而是渗透在符号、载体、制品里面的一种力量。媒介系统整体运作才使文艺意义得以生成。新媒介文艺就是数字技术全面渗透到文艺的语言符号、载体、制品、媒体等各个媒介层面并以媒介系统整体运作生产出新的文艺性的文艺新形态。严格说来,中国新媒介文艺自计算机出现之后就已诞生了。不过最初并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直到20世纪90年代国际互联网引入中国,中国新媒介文艺才走上了快速发展的轨道。经过30年的发展,当前中国新媒介文艺呈现出了精英与大众、广播与窄播、公共化与私人化等多元化走向。比如影像装置艺术,数字动画艺术,都具有利用新媒介、新文艺形态表达前卫艺术或者先锋艺术观念的审美倾向。再如除了海量的网络文学外,一个时期以来,网络大电影、网络微电影、网络自制剧、网络动漫、网络游戏等,都体现出了网络大众文艺的走向。再如,在自媒体平台上的那些自娱自乐性的泛文艺现象,每个人都是生产者也都是欣赏者,已经没有明显的区分界限。又如人工智能文艺,笔者将之称为“智媒生产”现象,代表了新媒介文艺的另一发展方向。当前,清华大学研发的古典诗歌机器人“薇薇”、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设计开发的“微软小冰”、北京智源人工智能研究院领衔开发已入驻清华园学习的虚拟学生华智冰、由MOTH初稿设计经ideolo改编整合后完成的虚拟歌手洛天依,是目前表现抢眼的人工智能文艺“生产者”,他们在诗歌、绘画、音乐等领域的文艺生产活动,代表了当前人工智能文艺生产的水准。无论东西方,“元宇宙”文艺就是在这样的新文艺现实发展历程中产生的,同时构成了新媒介文艺的重要发展分支。

  作为新一代数字新媒介文艺形态,与此前的各类新媒介文艺相比,“元宇宙”文艺展现出了如下独特之处:第一,在生产媒介上,“元宇宙”艺术是新一代数字技术即扩展现实(XR,是VR、AR、MR的综合)、人工智能(AI)、5G/6G、大数据、通用计算、无标度网络、区块链、NFT(非同质化代币)加密协议、虚拟引擎、数字孪生等的协同制造物。第二,在交互平台上,“元宇宙”文艺实现了从Web2.0向Web3.0的跨越,利用共识机制和智能合约实现了永久性用户个人产权制,既可以消解传统超级商业平台的行业垄断和对用户的盘剥,还可以打通不同平台之间的锁闭和隔阂,真正实现平台去中心化、互通化和用户之间的直接交互与交易,获得此前难以实现的开放、平等和自由。第三,在艺术场景上,“元宇宙”文艺不仅打破了物理时空和现实场所的基本属性,走向了数字化的“信息场景”,而且由于物理现实和虚拟现实边界的打破和混杂,构成场景的三要素——物、人、信息及其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物,(包括物理场所)已由单纯物理现实之物变成了物理现实与其动态数字孪生体的共振;人,除了其孪生体——“化身”(Avatar)外,虚拟人、赛博格人及其化身、生化人及其化身等新型类人主体都可能成为“主体”要素;信息,因为新一代数字技术的强大算力而变得更为迅捷甚至零延迟,形成现实时空与虚拟时空的同频共振以及自由出入,沉浸与交互也进一步升级。第四,在艺术世界上,“元宇宙”文艺创建出了一个特殊的可能世界。这个可能世界既不同于自然科学、哲学、现代逻辑学等描述的诸多可能世界,也不同于一般文学艺术创造的虚构世界。首先“元宇宙”文艺中的可能世界主要不是使用语言等象征性符号生产的,因此也主要不是靠头脑意识对语言符号的二度加工形成虚实相生的意境、意象等搭建起来的,而是通过高技术化的感知性媒介直接作用于人的各种感官甚至内部神经系统建造出来的;其次这个可能世界并不是与现实世界相隔绝的平行世界,也不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再现、虚构,而是在现实与虚拟孪生状态下以现实和虚拟双重信息为数据资源计算模拟出的立体、多元、全景、全息世界;再次,这个可能世界的价值指向也不能以传统人文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的审美、超越、自由等衡量,而走向了超人类文化视野的人、后人、智能体、数字物等和谐共生境域下的数字人文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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