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土耳其与北约摩擦不断，如购买俄罗斯S-400防空导弹系统，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以及对东地中海油气资源的声索等，俄乌冲突爆发后，在北约集团准备接纳芬兰和瑞典成为新的成员之际，土耳其突然威胁要行使否决权。所有这些，都让土耳其与北约的关系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

　　其实，土耳其与北约，从一开始就是出于相互利用的目的而走到一起的。土耳其与北约集团的其他成员国不仅缺乏共同的利益，更不存在文化或价值观方面的认同基础，这决定了土耳其在北约集团中始终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因为一战的教训，土耳其共和国建国后，致力于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既不倾向西方，也不依靠东方。二战爆发后，土耳其顶住英、美、苏的压力，拒不参战。但是，二战临近结束的时候，局势发生了转变，尤其是1945年6月苏联向土耳其提出联合主管黑海海峡、在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海峡建立苏联军事基地、归还卡尔斯和阿尔达罕给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这三项要求后，土耳其被逼上绝路，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自立路线，开始急剧转向西方。

　　当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酝酿建立的时候，1948年11月，土耳其分别向英国和美国驻土大使提交备忘录，请求加入正在筹备中的北约，但被委婉地拒绝。之后，土耳其为加入北约采取了激进的外交政策：先是于1949年3月承认以色列，再是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后，土耳其又率先响应联合国安理会的呼吁，决定出兵朝鲜。最终，1951年9月19日，在渥太华召开的北约理事会同意土耳其加入北约。尽管美国并不希望将土耳其出兵朝鲜同加入北约联系在一起，但土耳其民主党政府曼德列斯总理则坚决认为，出兵朝鲜的决议有助于西方重新审视土耳其在整个西方互助防御体系中的地位。曼德列斯的确道出了北约集团接纳土耳其的真相：英国和美国意识到了苏联的野心，为抵制苏联对欧洲安全的威胁，不得不着手加强东地中海地区的防御，土耳其对北约的价值，就是可以在抵制苏联方面发挥作用。

　　冷战期间，土耳其就是北约的一枚棋子，为了北约的利益，可以被随意摆布和丢弃。土耳其先在古巴导弹危机中被美国当作了与苏联谈判的筹码，在随后塞浦路斯希腊人与土耳其人的冲突中，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的信函又让土耳其人认识到北约的“集体防御”对土耳其而言只是画饼一张，土耳其社会为此掀起了要求退出北约的抗议浪潮。

　　冷战结束后，原来要震慑的敌人苏联已不复存在，美国及北约与土耳其之间始终难以形成一种可预测的战略性的关系，没有发展出一种共同的双边关系议程计划，所以彼此之间龃龉不断。2015年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北约没有给予土耳其以应有的安全保障，埃尔多安不得不转而与俄罗斯合作；在库尔德人问题上，美国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打击ISIS，支持叙利亚的库尔德民主同盟党（PYD）, 训练并装备叙利亚人民保护部队（YPG），这直接挑战了土耳其的核心利益，土耳其为此先后发起了“幼发拉底河盾行动”（2016年8月）“橄榄枝行动”（2018年1月）以及“和平之泉行动”（2019年10月）等一系列让北约“脑死亡”的单边行动。

　　2020年丹麦的国际问题研究所发布了一份题为《土耳其的北约未来：在同盟依赖、俄罗斯和战略自主之间》的研究报告，认为土耳其与北约之间尽管摩擦不断，但考虑到土耳其与俄罗斯的关系还不牢固，所以土耳其与北约还不会走向破裂。但是，俄乌冲突爆发后，土耳其与俄罗斯之间的合作越来越具有战略性，有关叙利亚问题的阿斯塔纳进程也让土耳其、俄罗斯、伊朗之间形成了有效的协调机制，再加上突厥语国家组织的地缘政治意义逐渐凸显，以及上合组织的吸引等因素，这都给土耳其与北约的关系带来了潜在变数。如果北约盟国与土耳其不能找到一个利益平衡点，土耳其会在脱离北约的轨道上越走越远。

　　（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教授）